一切为战
一切为战 (第2/2页)叶青赶紧打哈哈,站起身笑道:“我们贵霜人有句话,叫做和气生财。金国和贵霜乃是世代交好的兄弟之邦,贵霜金友谊源远流长,两国百姓互敬互爱,开市不是情理之中?林牙何必大动肝火,要与这小小的克烈部为难,要知道克烈部也是金国的子民啊,他们一到严冬就饿死不少人,来换点保命的粮食,能有什么过错。相信大金的君臣,定能体谅子民的这点求生诉求,不会阻拦黑山互市的。”
忽儿札笑道:“叶少宰是明白事理的人,永远是我们克烈部的朋友。”
柔然诸部虽然是金国的一部分,但是每隔几天就要叛乱,对这个金国的林牙根本没有半点畏惧。
完颜昭恨得牙根痒痒,他如何听不出叶青话里的含义,不过就是隐晦地提醒自己,金国朝中被他买通了,自己再怎么争论、使出何等手段,都是徒劳费力的。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袭上完颜昭的心头,真不知道南人朝廷,那个道貌岸然处处讲究礼法的朝廷,如何生出了这么一个少宰。
眼前这个人的手段,简直就是脏的出奇,什么腌臜手段都是信手拈来,他是怎么放下南人读书人的气节,去贿赂萧奉先那个狗贼的。
两侧的太阳穴因为咬牙而绷紧,完颜昭沉默了一阵,整个大帐也随着他鸦雀无声。
终于,紧握的双手摊开,耶侓眼中的凝练逐渐散开,纵使强悍如他也有丧气的时候。
姓萧的奚人,已经把金国的利益卖个干净,完颜昭索性威胁道:“西北路招讨司有五十万兵马,不知道这次克烈部准备拿出多少人来厮杀?”
忽儿札也不是好相与的,想也没想就回道:“过了古泄兀儿湖,遍地都是克烈战士,我们的敌人见到几个人,便有几个人与他们厮杀。”
火药味渐重,叶青又一次跳出来灭火,笑吟吟地说道:“何必要打打杀杀,林牙远来不易,我带你和忽儿札兄弟到处逛逛,带回几包特产分一分,和和睦睦岂不是更好。”
“叶少宰少在这癫言风语,我们金国不会做视此次背叛,回去之后我一定奏明皇帝,出兵把这克烈部从草原上抹去。”
和事佬叶青目光一寒,笑容逐渐消散,淡淡地说道:“你能不能说动金国皇帝我不知道,本官奏明吾皇,料想必得准奏。克烈部若是因黑山互市而被人攻伐,贵霜西北军马二十万,绝不坐视!”
春风满面的叶少宰突然变脸,大帐中的气氛为之一凝,这个人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但是谁敢忽视他说话的分量?
忽儿札最为激动,刚想说话,被叶青压手制止。
完颜昭心中恨意滔天,堂堂的金国,兵强马壮幅员金阔,曾经打得贵霜丢盔弃甲,几番南下杀人无算。
可惜朝中奸佞当道,以至于他竟然被人如此威胁,偏偏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主。
瞪着的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叶青浑然不惧。
完颜昭心中悲叹一声,西北的局势,金国已经无力掌握了...
秋风漫卷过,草木半焦黄。
距离三方和谈过去了十天,茶马商道上越来越热闹了。
完颜昭发狠般赌咒的西北招讨司五十万大军,并没有一兵一卒出现在克烈部的草原上,远在上京的金国权贵,为了几十车珠宝黄金,把大金的利益卖了个精光。
无数匹耐力强悍、暴乱不惊的柔然马被卖到贵霜的镇西军兵营,一队队的克烈战士,如同货物般被交易到夏州,在这里接受镇西军的分派,充斥到各个营中。
而柔然人也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粮食、食盐、铁锅...
在河北边界憋着劲搞摩擦的冯庸,愕然发现金人半点怒气也没有,根本没有要携怨报复的意思。
冷静冯庸一系,想要藉由北伐,重新霸占朝堂的想法落空。
天高澄净,地阔草深,叶青扩了扩胸,俯瞰着草原,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此次西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步步惊心。
既要对付强大的金国,又要分化拉拢羌人,还得防着自己人背后使阴招。
所幸自己所求的结果已经达到,接下来就是埋头发展,等待着风云激荡的大战在北边拉开帷幕。
若是被冷静他们得逞,贵霜金一旦开战,北齐趁势崛起,那可就真糟糕了。
叶青自嘲似的想到,这次功劳论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可惜的是天下人几个能看透...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老将,年约六旬,身材魁伟,颌下长须已经有了几缕白色,神情淡淡的,却给人一种坚毅如钢的感觉。举手投足间,不时流露出凛冽的杀气,显然是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正是西北重将杨忠信。
叶青望着校场上排队等候领贵霜盔甲武器的羌兵和柔然兵,笑道:“‘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如今胡马不用夺,胡人也为我所用,西北首要的目标当然是恢复民生生计,不过接下来交趾稳定之后,贵霜乌斯必有一战,你们镇西军不可懈怠。朝中多少文臣,一双双眼睛可都盯着你们呢。”
杨忠信微微一笑,眼下的局面来之不易,他如何会不懂得珍惜。
“少宰尽管放心,我听少宰话里意思,是要返回建康了么?”
叶青点了点头,久离建康不是好事,没有自己看着,王黼、冯智这些鸟人撺掇着蔡茂指不定搞出什么事来。
走到城下,西北各州的官员,有资格的尽数到场。
叶青也不管在场的都是什么族的,反正是以贵霜人居多,便朗声道:“西北各族杂居自有民情在此,尔等管制地方,其实并无甚难处。你们知道什么政策是最好的么?”
杨忠义笑道:“愿听少宰教诲。”
“一视同仁!”叶青晃着食指道:“凡是贵霜境之内,尽是吾皇子民,全都要一视同仁。不管是格外优待还是欺虐,都会让其他族人抱团而与贵霜人离心离德。你们为官一任,治理地方,难免遇到各族问题。贵霜人偷窃打几板子,羌人偷窃就打几板子;贵霜人灾年拿多少赈灾粮,乌斯人就吃多少。”
说完转向镇西军诸将,道:“一个道理,贵霜人杀敌多少赏银,羌兵就多少;贵霜人建功怎么提拔,柔然人就怎么提拔。”
在场的文臣武将,不管是横山七羌还是克烈部的头人,全都点头称是。
外面陆谦进来,询问是否启程。
杨忠信挽留道:“明日便是中秋,少宰何不过完再走。”
叶青刚想回绝,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道:“既然如此,便后天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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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谷,折家,中秋夜宴。
西北世家,累世积攒,豪奢并不弱于建康权贵,甚至犹有过之。
宴席设在内宅一处精阁内,阁中设有四隻高及阁顶,可供排烟的熏炉,这会儿已经烧了多时,阁内温暖如春。数十名美婢分列两排,一眼望去,满目珠翠,花枝招展。
席间玉盘珍馐不必多说,府谷折家的豪奢,即便打了百年仗也差毫分,叶青在建康虽然早已是见惯的,来了西北还是第一次这么安逸,也让他感到久违的舒适。
光叶青身边就有四个羌女侍姬环侍桌旁,玉指操箸,翠袖斟酒。
这些羌人部落送的少女,穿上汉家服饰,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
吃到一半,婉转的笛声响起,随後是幽幽的箫声。
折府的歌伎击鼓吹笙,操琴抹弦,珠帘外六名舞伎伴随着悠扬的乐曲声翩然起舞,满庭彩衣雲飞,香风四散,令人耳醉心迷。
西北诸将,挨个敬酒,叶青笑着推辞,这时候陆谦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番话。
叶青神色一喜,频频点头,然后低声跟陆谦吩咐几句,让他从速去办。
陆谦面带难色,被叶青瞪了一眼,快步出去。
在场的西北诸将纷纷侧目,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叶青正好起身道:“今日恭贺仲秋,本官在外不能和家人团聚,却不能拉着你们一道。
如今咱们酒酣耳热,大家都回去陪陪家人吧!”
众人簇拥着他,送到折府门口,叶青把自己的几个侍女送上马车,却骑马和万岁营一道,走到城郊的营帐内。
圆月如盘,一个高佻的少女,站在树下等候。看得出她是骑马来的,手里握着一根羊皮小鞭,冻得指节有些发白。
叶青整了整衣冠,翻身下马,手执缰绳慢慢走了过来,苏伊娜略显惊慌。
叶青却丝毫不露怯,露着一嘴小白牙,笑道:“你来啦!”
苏伊娜咬着下唇,低头道:“你官这么大,只需要动动嘴指使手下去要人,我爹高兴地嘴都合不上了...叶少宰官威这么大,我敢不来么。”
叶青眼珠一转,伸手握住她的小臂,苏伊娜浑身一颤,还是没有拒绝。
叶青一边走一边柔声道:“娜娜,今天是中秋,我们贵霜人的习俗是家人团聚。我在西北哪有什么家人,如果说有的话,我觉得只有你才是。”
走到一半,陆谦过来,对他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按吩咐已经弄好了。
叶青喜上眉梢,带着羌族公认的第一美人儿,漫步走到一辆马车前。
华丽的马牟四角悬着明灯,帷幔低垂,香牟宝马,车内地板和座位上都撒着花瓣芬芳扑鼻。
纯白色的骏马,柔软的地毯,撑着粉色灯罩的蜡烛。
叶青跳上马车,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苏伊娜是个羌人少女,别说见了,梦里都不曾梦到过恁多的花样...
晕红的双颊上,浮着醉了似的酡红,娇憨可爱。
轻轻靠近被叶青一把抱了起来,一声娇呼后,双臂不自觉地搂住他的脖子。
纯白色的骏马,拉着一辆香车,在无定河畔漫步...
车身...震啊震的。
清晨,延安府。
叶青坐在榻上,一边由苏伊娜服侍着梳头,一边道:“告诉老杨经略,延安府我就不待了,各部恪守职责,不许来送,带上桃子咱们马上出发。”
站在外面的吕望抱拳称是,转身离去,边境上新的局势注定了镇西军的忙碌,叶青下令不许相送,他们也缓了口气。
毕竟有些离得远的,来回奔波极是好费时间,还有可能耽误政事。
西北的路面,没有建康府那么平整宽阔,也舍不得用青石板铺就。
所谓的官道,也不过就是黄土路。黄土过筛之后,掺上石灰,用石碾压平夯实,再堆放大量柴草,点燃焚烧,将整个路面全部烧制一遍的黄土路。
车辆行走依旧有些颠簸,毕竟多年的磨损早就坑洼不平,叶青抱着一大一小两个美人,轻轻颠一颠也是种享受。
杨归夷小小的脑袋,时不时地抬头偷瞄苏伊娜,似乎是对她这段时间夺去了叶青有些不满。
苏伊娜是什么人物,生平就在叶青面前服过软,趁着叶青不注意凶巴巴瞪了她一眼,吓得小桃子一下钻进叶青怀里。
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的打闹,叶青探出头去,观察着地面若有所思。
自己的马车架构稳当,尚且有些颠簸,这条路如此重要,事关西北商路是否通畅,岂能不加修缮。
苦笑一声,叶青暗叹自己的学渣本性实在是太可惜了,不然造出点水泥来就好了。自己回朝之后,要上奏陛下,拨下点闲散的京官,前来监督修路才好。
此时三名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儿,带着五六隻鹘鹰,七八条猎犬,十几名张牙舞爪的随从,架鹰唆犬,呼啸而过。
好死不死的是他们胯下的坐骑都钉了蹄铁,再结实的黄土路面也经不住如此践踏,一蹄下去就踏出一个浅坑,砂土飞溅,黄尘弥漫。
前面的万岁营如此扎眼,大红的战袍分外显眼,这三位恍若不觉,或者说压根儿不在乎,一路谈笑风生,旁若无人,直愣愣驱马前行,似乎是笃定前面的人马会给他们让行。
叶青指使马夫驱车上前,拉车的那三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身高腿健,神骏无比,比三人的坐骑都高出一头。
这些公子哥儿平常讲究的就是声色犬马,一匹名马不仅彰显身家财力,同时也代表了在圈子中的身份地位。叶青用这样的名驹拉车,可见身家不凡,顿时被三位公子哥儿引为同道中人。
其中一个锦帽貂裘的公子哥,对着车帘笑道:“前面的朋友,也是去建康参加花灯庆典的么,不如结个伴同行。”
叶青掀开车帘,三个人顿时眼前一亮,好俊的美人儿。
苏伊娜骄傲惯了,草原上不知道多少好男儿都围着她打转献殷勤,小辣椒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瞪了他们一眼,撇过头去。
叶青刚想板着脸训斥他们几句,让这些纨绔子弟,知道爱护道路。
这时候,其中一个指着杨归夷道:“小桃子,你怎么在这?”
杨归夷显然和这些人很熟,翻个白眼不说话,三个人对视一眼,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是叶少宰,下官等见过少宰。”
眼前的人是他们镇西军的靠山,自己还想让他让路,这不是打自己脸么。
叶青终于得了机会,训斥道:“你们是镇西军的人?”
三个人赶紧自报家门,原来他们都是镇西军世家子弟,镇西军常年缺粮饷,就是靠着这些人走南闯北赚取钱财,维持着他们和东夷对峙。
这些将门子弟,手里握着钱财,又有军汉护卫,行事难免张扬了些。
“下官折彦文,家父折可求,我在族中排行十七,少宰叫我小十七就行。”
“下官姚术,家父姚古。”
“家父杨策卿,俺叫杨伯勋。”
清一色的将门子弟...叶青不禁有些无语。
眼前这三个人,一个是姚古的儿子姚术,一个是折可求的儿子折彦文,还有一个是杨家的杨伯勋。
叶青点了点头,关上车帘,自己纵身到车外,坐在马后问道:“你们都是镇西军子弟,更应该知道这道路的可贵,闲着没事呼鹰簇犬的,还要如此踩踏,就为了逞威风,这成何体统?”
三个人满脸羞惭,连连告罪,叶青问道:“你们先前说的什么花灯大典,是什么时候的事,本官怎么没有得到消息?官家下过旨了么,着那个大臣操办的。”
官家若是举办这等大典,定然又是一个大手笔,按理说自己这里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没理由比这些纨绔儿知道的晚。
这几个衙内脸色古怪,沉默了一会,终于杨伯勋抱拳道:“惭愧,这个花灯大典却不是陛下主办,而是建康商会的手笔,他们请动了建康府一带所有的花魁行首,广邀豪商巨贾与会,好像要商量什么银票的事。俺们几个虽是军籍,却时常跑商,是以也受到了邀请。”
建康商会?叶青凝神片刻,心道这不是老子搞出来的东西么。那个王运,被推举为第一任会长,自己还派人送了个金算盘以示庆贺。
当初稍加点拨,看来他们真的已经做出银票来了,这东西掌握在万岁营的手里,不过商人们也着实获利不少。
至少以后不用推着几车的大钱到处奔波了,也难怪他们会帮自己卖力宣传。
叶青让他们拆掉了马蹄上夸张的蹄铁,换上军中一般的铁掌,然后率众在前面带路。
既然是镇西军子弟,也算是自己的半个门下,是时候好好教育一番。
几日相处下来,叶青发现这些人对自己全无戒心,甚至有一些亲近。
也难怪这样,毕竟自己对镇西军来说,是他们在朝中的唯一靠山。
镇西军最难的时候,自己给了他们三年军粮,冯庸祸害壮丁,也是自己的出面救下,打了胜仗朝中文武大臣想要裁撤镇西军,还是自己出面保住了他们。
这些将门世家的子弟,早就把自己当做少宰门下的人,这些人出身名门,性喜交游,为人豪爽大度,除了有些张扬,还是很不错的衙内。
叶青有心提点他们一番,便全部带在身边,一同赶往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