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留取丹心照汗青
第四章 留取丹心照汗青 (第1/2页)初秋的汲县城,晨光熹微,薄雾如纱,笼罩着这座饱经战火又焕发生机的城池。
前几日的暑热褪去,风里带上了清冽的凉意,卷起几片早凋的槐叶,打着旋儿落在青石街上。
道路两旁,原本的道边树,在与宇文化及部这场旬日之久的攻守战中,为补充损失的军械,相继被砍伐了,如今只留下一截截参差不齐的树桩,但没有了这些树木,反倒给人以一种别样的萧阔之美。空气中似乎仍弥漫着尚未消散的战火余味,还有淡淡的柴烟,一丝若有若无的、新收粟米蒸煮后特有的甜香。这是经过大战、重得以安宁的城中的百姓们,在做早饭了。
县寺正堂,气氛肃穆。
李善道身着玄色常服,端坐主位,虽未披甲,眉宇间那股经年征伐淬炼出的威势,依旧令堂下诸人屏息凝神。魏征、于志宁、屈突通、李靖等等分列左右下首,正襟危坐。
“宣。”王宣德、王湛德兄弟立在堂门口,高声向外传旨。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几分迟疑与惶恐,十余人在两队甲士的押送下,到至堂前。
“进。”王宣德、王湛德兄弟令道。
这十余人,正即是裴矩等。四天前大胜宇文化及后,当时就擒获到了不少隋臣、隋将,接着这几天的追击,擒获到了更多。算下来,没有百十,也有数十。这十余人,是其中名位显者。
两队甲士分开队形,列於堂外的院中两策,甲衣簌簌,矛刀森然。
裴矩等人战战兢兢,低头登堂。
当先步入的系是裴矩。
这位昔日杨坚、杨广两朝倚重的重臣,年逾七旬,须发皆白如雪,面容清癯,布满深刻的皱纹,但却一双眼睛,历经数十年的荣华富贵、临到老年的磨难沧桑,并不浑浊,即便这时身为囚俘,他步履虽缓,却眼中,依旧保持着洞察世事的清明与一丝难以磨灭的矜持。
他一边既躬着身形,一边又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卑躬屈膝,分明是欲竭力维持旧日的尊严。
紧随其后的是崔君肃。崔君肃年纪也不轻了,约莫六旬开外,身材中等,略显瘦削,面容严肃刻板,紧抿着嘴唇,目光低垂,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深藏在那张缺乏表情的脸孔之下。
再后是何稠,这位以巧思机变闻名的隋室工部旧臣,身形微胖,圆脸,与魏征相同,颔下无须,此际毫无往日的精明之气,只有惊魂未定的苍白和战战栗栗的谦卑,眼神闪烁不定。
三人之后,是几个别的文臣。
再有就是武将了。
武将中,两人最前。
一个高大魁梧,面庞黝黑,虬髯戟张,为江东骁果的主将张童儿,然方下他像被拔了牙的猛虎,低垂着头,粗壮的手指不安地搓动着。另一个短小精悍,脸上带着道新愈的刀疤,是岭南骁果的主将陈智略,他一入到堂中,就悄悄打望,从陪坐的魏征等中,找到了李文相,眼神交汇间,他紧忙献上阿谀的笑容。——张童儿是战败自降;而陈智略,是被李文相擒俘的。
十余个选出来的俘臣、俘将的代表进到堂中之后,按文武的身份,站成了两排。
随之,又两人从堂外被带进来。
一人年约五十许,白面微须,一张脸保养得宜,红润气色;一人须发皆白,看着年岁比裴矩还长,老态龙钟,佝偻着身子,是被两名侍从搀扶着,颤巍巍地走进来的,浑浊的老眼努力地望向主位,嘴唇哆嗦着,似乎随时准备伏地请罪。这两人,是刚到汲县的王轨与苏威。
裴矩、苏威等带头,诸人齐齐行礼,动作参差不齐,声音也高低不一:“罪臣等,拜见大王!”那份惶恐不安,几乎要凝结在李善道、魏征等等堂内这些胜利者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中。
李善道应该是在观瞧他们。
裴矩等都感受到了一道威压的视线,从他们的身上扫过。
然而,李善道未有立刻就说话。
沉默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虽说前两天被俘后,已经被李善道接见过一次,李善道当时的态度似乎还不错,但在这个时候,裴矩等不由地仍是心生忐忑。
裴矩试图“恰好好处”地挺直的脊梁,不自禁地弯了几分。崔君肃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何稠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张童儿和陈智略等的呼吸变得粗重,陈智略的谄笑僵住。
至若今日第一次觐见李善道的王轨、苏威,他两人是“降臣”,自觉与裴矩等“俘虏”不太相同,倒是紧张归紧张,却多了几分故作的镇定。
“尔等……。”李善道终於开口,听不出是喜是怒,“食隋禄,受隋恩,位居台阁,或掌机要,或典兵戎,或理邦交,或守州郡,当旧主遭弑,却不思忠义报主,反或屈身事贼,助纣为虐,或献城苟且,皆非忠义之行。”他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如同冰锥砸落。
堂下诸人身体俱是一震,头垂得更低,无人敢应声。
“不过。”李善道端起案头的粗瓷茶盏,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扫视裴矩等人因他此话的惊惧表现了片刻,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沉稳如水,不起波澜,说道,“我闻,尔等之中,亦有人曾於昏主昏聩之时,有过谏言?裴矩,你是不是就进谏过昏主?”
裴矩稍微犹豫,恭恭敬敬地答道:“敢禀大王,大业十二年,罪臣从幸江都宫。时四方盗……,四方义军群起,郡县上奏者不可胜计。虞世基等诸贵,断塞言路,不欲圣上……,昏主知。罪臣时确曾上表奏之。然昏主不听,反致大怒,遣罪臣还长安,接候蕃客。罪臣因疾未行。”
此事不假。比之虞世基等,裴矩略敢直言,的确是将海内尽反的现实,如实奏禀过杨广。只不过,他实际上也就“直言”了这么一次而已,一见杨广大怒,他就不敢再谏铮了,由此之后,但悦媚取容而已。——并事实上,他被杨广赶回长安时,他也没有生病,只是自称生病,他其实是不想离开朝廷中枢,失去他的权位。当然,这些都是过往之事,没有必要深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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