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6 太和二十年(三)
番外6 太和二十年(三) (第2/2页)“是。”曹启点头。
曹睿笑着说道:“为君者多疑是好事,多疑方能自保,自保才能坐住这个君王的位子。朕给你讲政争正是要教你自保,教你平衡朝中的局势。”
“今日朕再教你一点。为君者可以多疑,但不能将其示之于臣下。所谓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在臣子面前,君王总要示之以诚,施之以恩,行事光明正大。”
“你方才问朕如何定夺?朕也不知,先让他们自己去争、去论、去斗,朕再来执中评判。明日你随朕一同去司空府上,到时再说。”
“儿臣明白。”曹启点头应下,随即又问:“方才钟会所言,司马伷请以八议论司马昭之罪,不知该不该论?若依此律,则司马昭不当死,恐难服众。”
“律是谁定的?”曹睿笑了一声:“若事情不合朕意,朕再改动一二便是了。你回去歇息吧,明日巳时来寻朕。另外,朕还与你说一事。建宁太守司马师押运上半年的南中铜料至洛阳,两日前已经到了成皋,今日下午就在洛水畔的将作监了。他家出了这般事情,想来明日去司空府应能见到他。”
“儿臣知晓了。”曹启躬身行礼。
……
翌日上午,巳时许,御驾从北宫南门而出,近千虎卫从道路两旁一字铺开,直至司空府门前。
昨晚在尚书台交了差事的司马师、尚未出仕的司马伷、还有司马懿几个尚未成年的儿子一同在府门外跪迎。
“平身吧。”曹睿下车站定,目光从众人面前扫过之后,目光看向了司马师的身上:“司马子元,铜料已经与将作监交割了?”
司马师恭敬答道:“回陛下,臣此次运送宁州一月至六月之铜料共有两千一百零九万斤,已经尽数交割了。”
“嗯。”曹睿颔首,又问道:“朕已经许久未见邓艾了,只有每三月一封奏报。他在宁州近来如何?”
司马师本以为皇帝会先入府,却没想到就在司空府的门外这样问起了宁州事务,心下焦急,却不得不按捺住思绪,平静答道:“禀陛下,七月初臣从建宁出发之时,邓使君正在兴古郡的贲古、进乘一带,监督当地修理前往交州的道路。邓使君想来一切都好。”
曹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建宁郡是宁州、也就是旧时蜀国南中的核心区域,朝廷对宁州的基本治理态度也只是以维持存在为主,设置县令,各县的当地事务都是由本地夷人首领和汉人大姓一同处置。
这一问,就是一刻钟的时间。
直到身后的曹启出言提醒曹睿注意歇息,曹睿才似乎想到了此行的来意,在众人的扈从之下入了司空府内,径直来到司马懿的卧房之前。
“朕不过一月没见司空,何以至此?”
曹睿望着卧榻上司马懿憔悴枯槁的面容,坐在其人身前放着的一张软椅上,诧异发问。
“陛下,臣失礼了……”
司马懿用手勉力撑在榻上,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曹睿拦住了。
“司空不必起身。”曹睿语气关切的问道:“朕今日带着邺王一同来看望司空,司空多年老臣,有功于国家,只望司空能早些康复。”
曹睿侧后方立着的曹启也躬身见礼:“见过司空,望司空身体大安。”
“臣谢陛下恩典,谢殿下。”司马懿的声音显得虚弱而疲惫,满是感慨:“臣知晓自己已然年迈,却没想过会这般病倒。秋夜寒瑟,只是晚间贪了些凉,就染了风寒。一日、两日、三日,渐渐加重。中秋夜那天臣与尚书台中诸同僚尚书饮宴过后,回家后便愈发不适,臣不得不告假在家……”
曹睿摇头一叹:“唉,毕竟年高。不瞒司空,朕现在四旬的年纪,有时思及朕登基之初的那些事情,都恍如隔世一般。朕常常在想,现在若再让朕骑马急行军从洛阳去陇右援护,朕还能不能如当年一般抖擞。”
司马懿轻吸一口气:“臣还记得当年陛下与臣等洛水相约,十年伐吴而功成,直至伐蜀的十四年中,臣等附陛下于骥尾,做下了多少想都不敢想的功业。”
“陛下方才说去陇右,若臣没记错,那时是陛下去救张郃的时候吧?记得那场仗陛下离了洛阳大半年的时间,略阳合战、赤亭相争、收复汉中……曹子丹不在了,张儁乂也不在了,刘子扬、辛佐治、卫公振都不在了。哦,对,倒是郭伯济还在。”
说到这里,司马懿不禁摇头苦笑:“昨日陛下遣钟侍郎来臣家中,说了郭伯济参臣有罪之事。臣已然老迈,不直陛下驱使了。今日陛下屈尊来臣鄙宅,郭伯济说的这四条罪名,臣有的承认,有的绝不承认,臣自请在陛下面前解释一二。”
曹睿轻叹:“朕与司空多年君臣恩义,司空不必说了,朕信司空。”
司马懿道:“陛下越是信臣,臣越是要说。”
“郭伯济说臣四罪之中,第一罪边事失当,这个臣绝不会否认,臣为陛下执掌尚书台,两千余百姓死于非命,臣的干系是脱不开的。”
“第二罪任用私人,臣不认同,九州岛远在海外,吏部数次铨叙征集人选,众人视之如畏途、甚至认为比流放都不如。选官条件一再放宽,这都是有实据可验的。臣若用私人,为何要将亲子远隔海外蛮荒……”
“咳,咳咳……”
曹睿轻叹一声:“勿要焦急,朕就在这里。司空要说什么就慢慢说。”
“是,臣知晓。”司马懿缓了缓神,又道:“第三条同情逆党,臣已老迈,每当思及旧时初入仕时之事,不免有些多愁善感了。荀家人在西海生活的实在困顿,臣也只送了些布帛和钱币。臣实无他念。”
“至于说最后一项结交将领,臣在任上总是要做事的,如何会连话都说不得了?倒是郭伯济……”
司马懿脸上显出几分纠结之色,硬是挣扎了将自己身子往曹睿方向近了几分,声音诚恳的说道:“陛下要小心郭伯济!”
曹睿没有说话,双眉一挑,正色看向司马懿。
司马懿道:“太原郭淮、太原王凌,一人掌枢密院,一人掌兵部。河东诸士族与其合流,朝中过半臣子皆需仰其鼻息……”
“陛下,臣已老迈,体弱病笃,不堪陛下驱使。”司马懿双目流下泪来,显得愈加可怜:“臣有罪,臣次子司马昭亦有罪,请陛下罢臣官职,以谢天下!”
曹睿长吸了一口气,挥袖站起,转身看向身后站着的侍中王雄、王肃、王昶、王基,还有邺王曹启、司马师、司马伷等人,冷脸说道:“王元伯留下,其余诸人去外面候着!”
“是。”众人行礼而去,王雄也站的离二人远了几步、几乎快到了门口的位置。
司马懿则完完整整的向曹睿介绍起了朝中并州、河东人的势力,以及他们那完整的关系网络……
卧房外,众人站在了离房门十步远的地方,各自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站着。
面对这种冷场,曹启轻咳一声,开口向司马师问道:“司马太守,建宁郡人口几何?有何地方物产?”
司马师却没答话,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在众人的注目下缓缓下跪,用标准的大礼下跪,叩拜道:
“臣,建宁太守司马师叩拜殿下。臣今日于殿下驾前出告,检举枢密使郭淮意图谋反!”
一时众人皆惊。
PS:下一章番外12月31日晚上发,尽量多写一些,将这个系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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