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商调
第三十章 商调 (第1/2页)这个暑假,完成了学业后的我,高高兴兴地先回了上海的家。
也在放暑假的托儿所小朋友——伟伟迎了出来:“妈妈回来了!”蔡在上班,是嗯奶在带着伟伟呢。
嗯奶迫不及待地告诉我,她自己动手在进门的走道后面,建了一个简陋的卫生间,以后洗澡方便了。吃了饭,我尝试着在那儿冲洗了一下,换下的脏衣服浸在盆子里,就上楼带着儿子睡觉去了。
等我醒来发现,嗯奶已经把我的衣服都洗好,还晒在外面了。这让我感动得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原来,家里人对我的态度有了个revolutionary(从根本上)的变化。我还发现,嗯奶告诉她的小姐妹:“我的小儿媳知书达礼。”
还有蔡,他一天到晚笑,累得人摇摇晃晃,却还是笑。我问他是不是提升了?
他说:“我半年前就是车间副主任了呢?”
“那个顾副呢?”
“他调去了三产。”
“什么是三产?”
“工厂现在可以自己开公司销售产品,在三产的公司工作,赚钱的机会很多。我也曾经想争取调去那儿,可厂里没有同意,让我做了车间副主任。”
我很兴奋,马上问他,“你做了中层干部了,我的商调可以快了吗?”
“没有,还有五年。”
“五年,”我急得又嚷起来,“那时候儿子都已经上小学了,不!他没有户口,怎么上学呢?”
蔡神秘地笑笑说:“哎,急什么,可能好消息马上就来,等着吧!”他卖了一个关子,足足让我等了一个多月。
就在假期快结束时,他告诉我,我的商调成功批下来了。
我们一家,不,是三家,蔡的爸妈,我的爸妈都欣喜若狂,大家足足沉浸在甜如蜜,乐无疆的情绪里好几天!
蔡是后来才慢慢告诉了我,那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车间上半年又接到航天部钮子开关的订单。他带着几个人没日没夜地干活。这次有个新来的副厂长特别关心,常来车间看望他们。他看到产品有质有量,按时完成,非常满意。但他却发现蔡很疲劳也很忧虑的样子,关切地询问:“你有什么困难吗?”
蔡回答:“没有什么。”
可车间杨主任却告诉副厂长说:“他的妻子在外地,他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累的。”
“哦,他的妻子在哪里工作,是干什么的?”
杨主任马上说:“是个老师,现在正在江西师范大学读本科,英语专业。”
“这就好办了,她有本科学历,加上是英语专业的,”副厂长说:“我有办法去市里调一个名额来。对这么努力工作的人,我必须帮忙!”
原来,这位副厂长是市里下来工厂基层锻炼的!他知道市里现在每年有名额,专门调特殊人才进来。
真是又碰到贵人了,蔡的副厂长为我们搭了一座彩虹大桥,让我的商调之路,提前了五年!
暑假一过,我就赶快回高安师范去了!
这回不同以往,我手里有商调复印件,(正式文本由上海的单位发函给江西的单位的。)真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路狂奔追时光呀!
在火车隆隆声里,我的思维把高安师范又渐渐拉近了回来,虽然读书两年,暂时把高师寄放在记忆里,但是,她一直就在我的心里。
不过这会儿,我一想到高师,心就不断地“咯噔”,情绪立即从喜悦的云端里跌落下来……
因为十年前,就是高师,把我“揽进”她的怀中,像母亲一样培育了我,锤炼了我,尤其是这次,我是带薪读书的……
可我一毕业,还没有为她奉献些什么,就要把一纸调令,摆在她的面前……
如此一想,我整个人像跌进了“冰窖”里,哪怕天气还是在暑热的余孽中……
我心乱如麻,成了“尤利西斯”,(这是爱尔兰一部小说,意识流的代表作,)控制不住的“意识流”,任意开闸……
要么我的调令暂时不拿出来?为学校上一个学期的课?把最后一班岗站好?……
可调令上的最后报到期限是12月中旬,等到那时候,我再来申请调动,反而课时会打乱,不啻给学校增加更多麻烦?
这个调令哪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我朝思夜盼了多少时候,才有了一家团圆的机会?……帮助我商调的贵人,也不是一般的人,我为了自己傻乎乎的情面过不去,就把他的努力给浪费了?把他的重视丢在了爪哇国,以后,这种机遇还会再有?……
我睡不着了,干脆就坐起身来,意识在一团脑浆的浑水里左冲右突……
高安师范的领导,现在是希校长,他的心胸会宽广到立即放我一码?不要说以前蔡的“逃走”开罪过他,就是我在师大读书的时候,他也设过一局,来给我一个“下马威”……
我在读师大第二学期时,高师的李老师,就是那个教过我普师班数学的上海人,也考进了江西师大数学函授班,师大允许函授学员有一个学期来师大面授。她就借宿在我的寝室里,我的上铺,王同学让给她暂住了。
一个学期很快结束,她与我们一起买了火车票准备回上海时,谁知高师却派了几个人来,要求她返校参加教务会议。
正巧她又有点发烧,要她退票回高安实在是太勉强了,但是,高师派来的几个人,非常强势,不依不饶坚持要她回校。
李老师一着急就呕了,人扑在汽车的前面部分,只会喘气与哭泣……
我一看,也急了,一边拍着李老师的背,一边对他们说:“你们不要逼她呀,她生病呢。如果返回学校病情加重了,怎么办?”那几个人见情势不得已,才悻悻然走了。
谁知,就是我这么几句仗义相助李老师的话,引来了自己的麻烦。或许是那几个人添油加醋的挑拨吧,反正希校长把火气统统转加在我的身上了!
记得就是那个暑假快要结束时,我收到了一份来自高师的通知:八月二十号校党总支要举办党员学习班,如果不参加,就作为自动退党处分。如此危言耸听,我不得不准时赶回了高师。二十号那天是开了半天会,可之后就什么动静也没有了。我天天去问:什么时候再开会呀?”所有在校的人都笑而不答。直到第三天,才有人说:“不就是半天的会议吗?”我这才知道被算计了,大概只有希才会用这种小伎俩来整人!
如此小心眼的人,到底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对付我的商调呢?
“尤利西斯”还在肆意奔腾……
我又想到了那一群“快乐单身汉”……这个群是解散了,不知道“快乐”还在不在?因为,我离开的第二年,周畅翔就特地到了师大来看我……他很沮丧地说:“有负大姐的嘱托了,我与小金继续不下去。”
“因为,”他告诉我:“有你在一起时,我们话很多,你走了,我们就没有了话了。她很固执。”
我点点头,遗憾像块石头压在我心头……其实我早知道,小金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我只是太希望小周,那么活跃的一个人,有本事把小金给说圆了……
小周接着告诉我,他这次来是与我告别的,他已经调去了四川他父母那儿了……
隔了没有多久,小黄特地到师大来看我了。
我们怕打扰寝室里的人看书,就在校园里溜达着说话。他倒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今年有一个高师毕业的学生小蔡,她主动提出与我交朋友呢!”
“那是天大的好消息!”我不由得为他高兴。
“可是,她也有缺点……”小黄犹豫不决地把他的犹豫告诉了我:“别人都说她很喜欢说话……”
“这是什么缺点?”
我有点搞不明白了……小周抱怨小金不说话,而小黄抱怨小蔡话太多了……
“唉……”他突然不说了,
“她漂亮吗?”
“不错。”
“她善良吗?”
“是个好人。”
“那就可以了!”我帮他下决心了,“世界上的人,没有一个是完美的,要爱一个人就必须能够包容她的一切,包括了你喜欢的优点,也包括了你不喜欢的缺点,那才是婚姻的基础。”
我们居然谈到了半夜,他才下了最后的决心。
一个月后,他寄给我一张照片,他与小蔡旅行结婚了。
现在,我这个大姐,回到高师却是真的来向“快乐一族”告别了……心里不是滋味……
意识流一直流着……可火车很快,又一次带着我飞奔到了这块红土地上……
在高安师范十年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依恋她……走进校园的每一步,都带着我深情的梦呓……我不由自主地用亲切的目光,到处去捕捉让我永远忘不了的细节……我读过书的教室,黑板报,高高的旗杆,绿荫蔽日的大树,那上万只小鸟……一路慢慢地,慢慢地走上了我们宿舍楼前的台阶……
我没有马上去开自己的房门,只是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幼儿园……不知道现在是谁在当老师?小朋友们都已经长大了……
这时,有人发现了我:“汪老师,学成回来啦!”声音就在我的后面,一个年轻的姑娘,可我并不认识她。
“嗯,是的。你是……”
“我是小倪,罗老师走后,我就留校当了幼儿园老师了。”
“哦,太棒了!”我一下子拉住她的手,“一转眼,你就接了幼儿园的第四棒了!”
她温和地笑了,真是个和善的姑娘。
我问她:“你们开学了吗?”
“明天呢!”
“好,我明天到幼儿园来。”
“你现在哪会再来幼儿园?都高升了。”
“幼儿园是块吉祥的宝地,你也可以努力的。”我鼓励她。
我的房间里有股霉味,但是,熟悉的每一件东西,依然留有我当时发奋图强的记忆。
在大扫除的时候,我听见陆陆续续有好几个邻居来了。于是,我赶快出门打招呼,语文罗老师,余英……,在与她们一个个热情地寒暄时,发现怎么就是没有看到小金?
第二天,我才知道小金因家里有事,请假一个月,外语教研组刘老师要我代她上课。
我把手几次伸进口袋里,想把商调通知拿出来,可就是没有那个勇气,更确切地说,是不忍。
考虑再三,我还是决定先上一个月的课再说吧。代小金上课,好像冥冥之中给了我一个机会,一个让我可以为学校,为朋友“报得一寸辉”的机会。如此的一个月,虽然短暂,但是,对我的心,是能得到一丝慰藉的。
就这么,整整一个月,我没有去校领导那儿提及商调的事情。我是认真地,尽心尽意地去上课了。
那个英语专业班的同学们,看到我进教室,是那么出奇地安静,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就好像看着他们也会有的未来。
我告诉他们,每一个人的未来都在自己的手中。因为我就是你们中的一个,一个很普通的人,但是,我努力了!
我改变了只用英语上英语课的那种形式主义,我用双语教学,让同学们可以站在我的肩膀上,借鉴我微薄的认知,更快更多地学到知识,也获得更多的思考空间!
我告诉同学们,英语与汉语一样是一种语言,除了语法知识外还有听、说、读、写的技能训练。所以,我不但有课文内容的传授,还让他们也听听“纳斯瑞丁”,这是我最重要的“搬砖头”,把刚学来的东西,“搬”给同学们作为以后进阶的垫基石。
另外还有一项,就是“fastreading”(快速阅读)的训练。我选了好几段小“passage”给同学们练习,让他们对英语文章的阅读产生浓厚的兴趣,还能品出西方人的许多思维习惯。
记得有这么两段小选段,其一的英语文本剪辑:
“Fewanimalsotherthanmonkeyshavehandlikepaws.Themonkey,likeman,hasanopposablethumb,thatis,itcanplaceitsthumboppositeitsotherfingers.……
Themonkey‘sabilitytograspricewithitspawoftenleadstoitscapture.Huntersbaitacoconutwithahandfulofrice,leavingaholeintheshellofthenut.Themonkeyhasnotroubleslidingitspawthroughthehole.Butitcan”tdrawthepawoutwhileitisholdingafistfulofrice.Sinceitisoftentoostupidorgreedytoopenitshand,themonkeyisunabletofreeitselffromthissimpletrap.
我先提问:你们想知道猎人是怎么活捉猴子的吗?请看这篇短文,
就因为猴子有与人手一样的猴爪,它有一个大拇指,可以与其他手指相对,如此,便可以灵活地一把握住稻谷。于是,猎人就用一个椰壳作为诱饵,上面开一个小口,里面放了一把稻谷。猴子的爪可以滑进小口,但是,当它抓起了满满一爪子的稻谷后,它的爪子拳头就怎么样也出不来了。然而,它的贪婪让它致死不松手!猎人就是利用猴子那愚蠢的贪心,用这么简单的陷阱捕猎活猴的。
现在是不允许捕捉野生动物了,但是,这个记述告诉了我们什么?或许是永远不会过时的教训:贪婪必然会有的恶果。然而,又因为人类就是从猴子进化过来的,这种最原始的本性,根深蒂固呢。
其二的一段英语文字,现在也会选编在一些阅读理解里。
短文说的是:“有个小村庄,打算举行一个历时几天的重要的啤酒节。于是,他们从最近的村子里借来了一只巨大的桶,把它放在村子中心广场,并决定,每个村民都要拿出一瓶自家最好的啤酒,倒在大桶里。
其中一个村民想,假如我倒一瓶水进去,而不是酒,一定没有人会注意。他认为自己很聪明,一瓶水混合在许多好酒中,有谁会察觉呢。
到了欢庆的那天晚上,村民们都拿着碗或杯子,聚集在广场上。可他们打开木桶的龙头时才发现,流出来的居然都是水。原来,每个人心里揣着的全是一样的心思。
现今不良商贩造假心理与那个小村人们没什么两样,结果谁都喝的是“水”。
上个世纪,我们在许多英语文章里,已经读过了西方人早就注意到并研究过的,关于人性与商业社会里人性丑陋一面的文章。我们那时读这些英语小段,不仅是练习了阅读理解能力,更多的是对人类会有自我反思。在本世纪,更需要我们重新阅读、理解、认识、深思。
已经解散了的“快乐的单身一族”除了小金是请假的不在外,只剩了两个数学老师徐平与地理老师吴仁忠。徐平告诉我,他也快了,一只脚已经踏在婚姻的殿堂里了。
小吴虽然人老实,但徐平很欣赏他,就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他了。
“快乐单身汉”的时光,往往是短暂而又美好的。我很怀念那段时光,但也为他们一个个成家立业感到高兴。
这一个月中,我除了上课,就常常与徐平一起聊聊,小吴就坐在旁边笑着、听着。
徐平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的围棋水平很高。我让他教我下棋。他还是那句话,只听不练,你只会得3分。可我与他下棋,总是不到十分钟就满盘皆输。他教了我一着最简单的棋谱:“牵羊头”。这下,我还真可以把输的时间推后了十来分钟。他很开心地说,你一个学期学三着,我就会多了一个对手了。
有时,我们还把小倪叫到一起来,四个人打桥牌。徐平是个很称职的教练,怎么叫牌,怎么算赢墩,怎么出第一张牌,怎么发暗号,怎么可以估计对手牌的分布,怎么记分……他耐心地传授了都是大动脑筋的技巧。只可惜,我一心一意要想着回家,不然,会有更多的收获。
我们这群快乐一族的主心骨一向是小黄,可他却只来过两次。因为学校的宿舍太小了,他的婚房是建在自己家里的。不过,他把他的小蔡带过来了。
我总是开玩笑说,“小黄与我一样,与姓蔡的结下了不解之缘呢。”
他的小蔡不仅喜欢说话,还更喜欢笑:“汪老师,起初他还不喜欢我呢……”然后一连串的“咯咯咯”的笑声……
与她在一起,小黄一年四季都是沐浴在春天里吧!我觉得,“单身一族”的快乐还在呢!
过了十月一日的假期,我的蔡来信说,商调函发出已经半个月了,要我去打听一下。
我鼓足勇气走进了校长办公室。
希校长一看见我,很爽快,打开抽屉就说:“你的商调函已经放在这里多天了。你准备怎么样?”
他的直接了当,让我一下子找不出合适的话来,有点结巴了:“嗯,我知道,我在上课……不过,实在没有办法,我得回家……孩子要上学了,困难呢!”
“好吧,从现在起,你暂停上课,自己到地区教育局去申请,因为,所有本科生商调都由地区直接审批,学校无权。”说着,他就把那个大信封递给了我。
我默默地接过信封,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他……毫无表情,一脸的冷漠。
原来,他是把这个棘手的事情,向上推掉了。
于是,我把课交还给了小金,也没有时间与她多聊几句,就去买长途汽车票,开始了跑地区的辛苦。
第一次我是急匆匆地去,并没有见到地区教育局的人事科负责人,只好又急匆匆地回来了,算是让我摸了一下底,听说那个负责人并不好说话呢。
小黄知道我在申请调回上海,他特地跑来告诉我,过几天,他有车去宜春,可以带我一起去。
这次,我有了思想准备,计划呆在宜春几天,办好了再回来。
路上,小黄告诉了我两个信息,一个是希校长马上要调离,所以,他也有一肚子的情绪。另一个是学校在整修郭家山大操场时发掘出来商朝的群墓,很有可能学校会迁址。
真是两个大消息!
小黄说:“你这个时候提出调回上海,或许是个机会。尽管我们都舍不得你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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