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金窟故人
第392章金窟故人 (第2/2页)“你犯规!”财神喝道。
“规则只说‘抽牌时必须蒙眼’,没说‘全程蒙眼’。”菊英娥睁开眼睛,那双沉静了三十年的眼中,终于燃起了火焰,“我蒙着眼摸过了,现在,我要睁着眼抽。”
她看牌。
不是看牌面——牌面朝下,看不见。她看的是牌背,看那些被改动过的纹理,看那些刻意制造的干扰。
看了三息。
然后她出手。
四张牌,从四个不同的方位抽出,快如闪电。
牌落桌。
菊英娥翻开自己的牌:天牌、地牌、人牌、和牌。
四张最大的牌。
判官翻开自己的牌:同样是天、地、人、和。
平局?
“不。”判官摇头,“你抽的是真牌,我抽的是……”
他的牌在桌上忽然碎裂——那不是象牙,是蜡做的仿品,在空气中迅速融化,变成四滩粘稠的液体。
“你换了牌?”阿蛮怒道。
“赌桌上,有什么不能换?”判官坦然,“但菊姑娘,你怎么知道哪四张是真牌?”
菊英娥拿起那张“天牌”,指尖在牌背一处极细微的凹陷上摩挲:“三十年前,我赢你那局,最后抽的就是这张天牌。抽牌时太用力,指甲在这里留下了一个印子。这个印子,你磨平了,涂了蜡,又嵌了金线……但你忘了一件事。”
她将牌举到夜明珠下。
光透过象牙牌身,在牌背处,那个凹陷的位置,隐约可见一个极淡的影子——那是当年指甲留下的刻痕,已经渗入骨理,无论表面如何修饰,都无法完全抹去。
“这个影子,只有对着光,从特定的角度看,才能看到。”菊英娥放下牌,“你改动了所有能改动的地方,却改不了光透过骨头时留下的记忆。”
判官沉默良久,忽然大笑。
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
“我输了。”他说,“三十年了,我还是输给了你。菊英娥,你走吧,带着你儿子走得越远越好……‘天局’的水,比你们想象的深。”
“判官!”财神厉喝,“你胡说什么!”
判官却不再理会他,只是看向无面:“总执事,我输了。按规矩,任凭处置。”
无面看着他,叹了口气:“判官,你跟了我四十年。”
“是。”判官跪下,“所以今日,我用这条命,还您四十年的恩情。只求您……放过他们。”
他忽然抬手,朱笔刺向自己的咽喉。
但笔尖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被一只手握住了。
花痴开不知何时到了判官身边,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的命,留着。”花痴开说,“我们要赢,就要赢得堂堂正正。第三局,我来。”
他看向无面。
无面也在看他。
两代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仿佛有火星溅起。
“第三局,赌什么?”花痴开问。
无面站起身,走到铁笼前,看着笼中的福伯。
“第三局,我们赌他。”无面说,“赌他的记忆。”
他转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瓷瓶,瓶中盛着碧绿的液体。
“这是‘忘川水’,饮之可窥见人最深处的记忆。”无面将瓷瓶放在赌桌上,“你我各饮半杯,然后说出福管家记忆中的三个秘密。谁说的秘密更接近真相,谁赢。”
“如果饮下之后,我们看到的记忆不同呢?”花痴开问。
“那就是赌。”无面笑了,“赌谁看到的,才是真正的‘过去’。”
侍从端上两个玉杯。无面将忘川水倒入杯中,碧绿的液体在玉杯中荡漾,散发出诡异的香气。
花痴开端起一杯,看向母亲。菊英娥眼中满是担忧,却还是点了点头。
“开儿,小心。”夜郎七低声道,“忘川水会唤醒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我知道。”花痴开举杯,“但有些恐惧,总要面对。”
他与无面同时饮尽。
液体入喉,冰冷刺骨,随即化作一股热流,直冲脑海。
花痴开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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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了一场大火。
那是三十年前的夜晚,一座山庄在烈焰中燃烧。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山庄门口,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在拼死抵抗——那是年轻时的夜郎七,手中长剑已经砍出缺口,身边倒着十几个黑衣杀手。
“快走!”夜郎七嘶吼,“带千手走!”
另一个身影从火中冲出,怀中抱着一个婴儿——那是花千手,胸口插着三支弩箭,却还用最后的力量护着怀中的孩子。
“七哥……孩子……交给英娥……”花千手的声音断断续续,“告诉她……我对不起她……”
“别说话!撑住!”夜郎七一剑劈开拦路的杀手,夺过一匹马,将花千手和孩子扶上马背,“走!”
马冲入黑暗。
夜郎七转身,面对追来的数十名杀手。他笑了,那笑容疯狂而绝望。
“来啊!”他咆哮,“‘千手盟’夜郎七在此!想追我兄弟,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画面骤转。
花痴开又看见了一个密室。烛光昏暗,三个人在密谈。
一个是无面——年轻时的无面,眼神还没有如今这般深不可测。
一个是司马空。
还有一个……竟然是福伯。
“计划很顺利。”年轻的无面说,“花千手死了,夜郎七重伤逃亡,‘千手盟’覆灭。接下来,该执行第二步了。”
福伯低着头,声音颤抖:“大人……您答应过我,只要我提供‘千手盟’的布防图,就放过我家人……”
“放心。”司马空冷笑,“你儿子已经在江南有了新身份,这辈子衣食无忧。至于你……还需要你演最后一场戏。”
“什么戏?”
“回到夜郎七身边。”无面说,“他现在如同丧家之犬,需要有人‘救’他。你去救他,取得他的信任。然后,等‘天局’需要的时候……给他最后一刀。”
福伯瘫坐在地,老泪纵横。
画面再转。
花痴开看见了夜郎府。年轻的夜郎七浑身缠满绷带,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福伯端着一碗药,站在床边。
他的手指颤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毒药。
但最后,他没有打开纸包,而是将药碗重重摔在地上,跪在床边,以头抢地:“七爷……老奴对不起您……可老奴的儿子……老奴只有这一个儿子啊……”
他哭了很久,最后擦干眼泪,重新熬了一碗药,喂夜郎七喝下。
“从今天起,老奴这条命,就是七爷的。”福伯对昏迷的夜郎七磕了三个头,“欠‘天局’的债,老奴会还。但背叛七爷的事……老奴死也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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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痴开睁开眼。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对面,无面也睁开了眼。他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情绪——那是震惊,甚至有一丝恐惧。
“你看到了什么?”无面问,声音干涩。
“我看到了三十年前的真相。”花痴开擦去眼泪,“福伯确实背叛过‘千手盟’,但他没有背叛夜郎七。他选择了用一生的忠诚,来偿还一时的罪孽。”
他站起身,走到铁笼前,看着笼中奄奄一息的老人。
“福爷爷。”他轻声说,“您受苦了。”
福伯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泪:“小少爷……老奴……对不起花爷……对不起七爷……”
“不。”花痴开摇头,“您对得起。三十年的守护,比一时的错误,重千万倍。”
他转身,看向无面:“第三局,我赢了。”
无面沉默。
整个金窟死一般寂静。
良久,无面长长吐出一口气:“是,你赢了。三十年了,这个秘密压在我心里三十年……今天,终于解脱了。”
他挥手,铁笼打开,镣铐解开。小七和阿蛮冲上去,扶住福伯。
“玉佩给你。”无面将那枚血红玉佩抛给花痴开,“花千手最后的话刻在里面:‘天局非局,赌神非神,真相在……’后面几个字被血污盖住了,需要特殊方法才能显现。我研究三十年,只破解到这一步。”
他顿了顿,又说:“至于花千手真正的死因……不是司马空,也不是屠万仞。杀他的人,在‘天局’最高层,甚至可能……不在‘天局’之内。”
“什么意思?”夜郎七厉声问。
“意思是,你们以为‘天局’是终点,其实它只是起点。”无面笑了,那笑容里有疲惫,也有释然,“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但记住——出了金窟,你们要面对的,将是‘天局’真正的獠牙。”
他转身,走向高台后的阴影。
“无面!”夜郎七喊道,“你为什么不逃?三十年了,你完全可以——”
“逃?”无面的背影在阴影中停住,“夜郎兄,有些债,逃不掉。我欠‘千手盟’三十七条命,今天……该还了。”
阴影吞没了他。
片刻后,高台上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倒下了。
判官冲过去,随即发出一声悲鸣:“总执事……自尽了……”
金窟开始震动。穹顶的夜明珠一颗颗熄灭,暖玉地面裂开缝隙。
“他要毁了这里!”财神尖叫,“快走!”
花痴开抱起福伯,众人向金门狂奔。
在他们身后,金窟在崩塌,奢华化作废墟,那些被摄心术控制的侍从如木偶般呆立,被坠落的金箔和玉石掩埋。
冲出门的瞬间,花痴开回头看了一眼。
在最后的光亮中,他看见无面坐在高台上,手中还握着那枚铜钱,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
金门轰然闭合,将一切封存在冰雪之下。
冰道中,众人喘息未定。
福伯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花痴开,嘴唇翕动:“小少爷……玉佩……要小心……‘天局’之上……还有……”
话未说完,他昏了过去。
花痴开握紧手中的血红玉佩,那上面花千手的血已经干涸三十年,却依然滚烫。
真相在何处?
天局之上,还有什么?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条路,必须走下去。
【第392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