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蜡笔与钢印
第447章-蜡笔与钢印 (第2/2页)林工没跟他争辩。
他从工具包里掏出一块粗糙的抹布,沾了点地上的泥水,在那块凹陷处用力擦了几下。
未干透的水泥砂浆被这一擦,表面的浮浆瞬间变得斑驳陆离,原本清晰的凹陷被抹成了一团模糊的烂泥。
“我不看错觉,我只看实物。”林工站起身,把脏抹布扔回包里,“这块必须处理。但我也不难为你们,不用砸了重浇。”
接下来的三天,每天验收签字前,林工都会“顺手”用硬质毛刷或是抹布去“清理”那个位置。
每一次清理,都会带走一层表面的水泥浆,同时也把那个诡异的符号磨得更加面目全非。
到了第四天,那块区域已经变得坑坑洼洼,像是得了皮肤病。
工头终于看不下去了,主动找上门:“林工,那块地儿确实看着别扭,像是模具老化了。要不我们铲了那层皮,重新抹一层砂浆?”
“行,按规范来。”林工头也不抬地签了字。
新抹上去的砂浆盖住了所有痕迹。
当瑕疵成为既定印象,完美反而显得可疑。
只有把“诡异”变成“质量通病”,它才能被理所应当地铲除。
相比于林工的硬碰硬,王主任面临的局面要温情得多,也危险得多。
周五晚上,孙子兴冲冲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手工课作业,摆在了茶几上。
“爷爷你看!这是老师让我们做的‘我家附近的机器’!”
那是一个用灰泥捏成的盒子,插着几根牙签当天线,做得歪歪扭扭。
但在盒子的正前方,歪歪斜斜地贴着一张标签纸,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T079接收器。
王主任正要去拿老花镜的手僵在了半空。
那是孩子的观察,最纯粹,也最不讲道理。
他看见了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并且把它带回了家。
他没有露出任何惊恐的神色,也没有粗暴地把标签撕掉。
他笑呵呵地坐下来,把孙子抱在怀里:“哟,做得真棒。不过爷爷考考你,咱们小区现在的机器是不是都换新颜色的了?”
孙子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黄色的。”
“对啊,而且那个旧名字太土了,现在都叫‘智能站’。”王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水粉颜料,又找出一张新的标签纸,“来,咱们把它升级一下,让它变得更厉害,明天拿去给老师个惊喜。”
爷孙俩围在茶几旁,把那个灰扑扑的泥盒子涂成了鲜亮的明黄色。
那张写着“T079”的标签被撕了下来,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新的标签上,王主任握着孙子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上了:U080信号中转站。
那个阴森的接收器,瞬间变成了一个充满童趣的城市模型。
第二天,这个作品在班里拿了展示奖。
家长群里,大家都在夸这孩子观察仔细,想象力丰富。
王主任在那张全是点赞的截图前看了许久,才慢慢退出了界面。
当真相被包裹在童趣之中,它就再也刺不穿成人的视而不见。
日子就这么在修修补补中滑到了深冬。
凌晨三点,泵站的中控室里警报骤响。
监控屏幕上,某一个U系列节点的温度读数呈现断崖式下跌,那是物理学无法解释的极寒。
林工裹着军大衣赶到现场时,眉毛上瞬间就结了一层霜。
他打开检修舱的盖板,手电光照向内壁。
在那冰冷的金属壁上,凝结的水珠正违反重力规则,缓慢地聚集成形。
水痕蜿蜒,一笔一划,正在拼凑出两个字:“忘了”。
那笔迹扭曲而熟悉,带着一种绝望的嘶吼感。
林工盯着那两个字,瞳孔微微收缩。
这笔迹和他数月前在T079井壁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那东西不仅没死,还在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和他对话。
它在提醒他:不要忘。
林工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自封袋。
里面装着半截蓝色的蜡笔头。
那是第445章里,他用来在那张诡异图纸上做标记剩下的半截。
蜡笔的质地因为低温变得像石头一样硬。
他俯下身,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蜡笔头按在了那层湿漉漉的冷凝水上。
这是一种极度荒谬的行为——用蜡笔去涂写水渍。
但他用力极大,蓝色的蜡质在粗糙的金属壁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他不是在写字,而是在涂抹。
他用大块大块的蓝色色块,粗暴地覆盖在“忘了”这两个字上面。
蜡笔并不溶于水,但那种憎恶性的涂抹破坏了水珠的表面张力。
字迹溃散了。
原本清晰的笔画变成了一滩蓝白相间的脏水,顺着墙壁流进了下面的污泥里。
林工一直涂到那半截蜡笔只剩下指甲盖大小,才停下手。
墙面上只剩下一片混乱的蓝色涂鸦,再也看不出任何信息的端倪。
他喘着粗气,把剩下的蜡笔头收好,在巡检记录本上写下:保温层破损导致局部严重结露,已做标记,待修。
有些印记不会消失,只能被重复书写。
而现在,连覆盖,也成了一种必须定期举行的仪式。
他关上检修舱的盖板,锁死螺栓。
就在锁扣卡紧的一瞬间,林工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空荡荡的黑暗管道。
刚才那声“咔哒”的落锁声,在他的耳朵里,竟然拖出了一声尖锐得近乎炸裂的高频尾音,像是一根针直接扎进了听觉神经的深处,震得他脑浆都在发颤。
但这声音只持续了一瞬。
他揉了揉耳朵,四周只有风穿过管道的低鸣,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