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纵虎为弈,以国利衡量,此利极大(二合一)
第五十一章 纵虎为弈,以国利衡量,此利极大(二合一) (第2/2页)宋金之战的战线拉长是板上钉钉的。
这个时候,金国是不会过于为难完颜娄室的。
所以,完颜娄室没有后顾之忧。
“想要靠一次战役,就留下一位顶尖统帅,这需要天时地利与绝对的运气……”宗泽说着,声音中略有些感慨。
赵谌送到嘴边的茶盏一顿,他听出来了,在宗泽看来,完颜娄室必能逃出去。
宗泽的判断会出错吗?概率很小。
几日的军事推演,方才宗泽说的,完颜娄室采用断尾求生的战术,已经被证实可行了。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无非就是再重开一世,提前在“雕阴|道”埋伏一支奇兵而已。
还是那句话,完颜娄室不想死,他起初就不该入这杀局。
既入我局,生死不由!
又吹了吹那层点茶特有的白沫,赵谌轻抿了一口,细细品味着范致虚送来的这茶。
与后世开水冲泡的茶不同,点茶喝起来过于浓苦且风味独特,奇怪的是很合赵谌的口。
一时间,书房内沉默下来。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静听,未曾开口的同州知州郑骧,却是平静开口。
“我倒是认为,那完颜娄室若能突围,不死,或许……”郑骧眸光低垂,说话间,抬手将代表完颜娄室的小旗拔起。
“如此,对殿下之大业更为有利。”
“嗯?”宗泽下意识的扫向郑骧,带着疑惑与不解之色。
听到郑骧的话,赵谌也讶然抬头。
连日来的推演,郑骧很少开口,始终沉默寡言,似乎是在思考,判断着什么。
赵谌虽然注意到,却并未开口询问。
他知道,郑骧若有什么想法,等他想通了肯定会跟自己说的。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边上的吴革和牛五也是不解的看来。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郑骧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随即调理清晰而冷静的开口。
“若杀娄室,其利或在眼前,然其害,却是在根本。”郑骧说着,对赵谌拱了拱手,道:“短期看,我军心大振,陕境金虏群龙无首,我可获喘息之机。”
“此乃明利,天下皆知。”
“然长期视之,则有倾覆之祸!”说到这里,郑骧的语气加重,“完颜娄室乃金国西路军魂,金主之心腹爱将。”
“他若死于陕境,于金国来说,不仅仅是损兵折将,更是国威扫地。”
“金国为复仇,也为立威,必整合举国之力,发动前所未有之西征。”
“最重要的是,殿下成气候了。”
“届时,殿下将以陕境这孱弱之躯,独抗北方席卷而来的复仇风暴,关中恐成齑粉!”
“此非胜利,实为催命符也。”
“我们现在没有人,没有粮,可以说除了西军五路,什么都没有!这个时候,引起金国重视,甚至是忌惮,真的好吗?”
赵谌面色微沉,缓缓放下了茶盏,说实话郑骧所思,确实是一个新奇的角度。
而且,这些话,句句在理!
郑骧说着,语气顿了顿,见赵谌被自己从眼前的大胜拉回,若有所思的认真模样,眼底闪过一抹欣慰之色,继续开口。
“反之,若完颜娄室不死,其弊虽看似是在当下,然其利却在长远啊。”
“表面看,是放虎归山,遗祸将来,实则不然。”
“完颜娄室在,则金国西线有擎天之柱,金廷便会认为,陕境局势仍在掌控。”
“因为你我,甚至是金人,全都心知肚明,陕境并非长久之地。”
“金人迟早是要攻破长安的……”
听到这话,赵谌认同的点了点头
而这个时间点,金军的主力依旧集中在开封府及以东地区,对于远在西部的陕西路,金军主力都尚未深入,更不谈控制。
毕竟,完颜娄室还在攻打丹州。
而金军在西线的战略目标,其实是打通入蜀通道并巩固侧翼,但他们在陕西遭到了西军以及民间义军的抵抗。
历史上,京兆府在靖康二年三月这个时间点之后,更是在西军的抵抗下,坚持了大约四年,这才在南宋建炎四年被彻底攻占。
然而现在和历史上又有不同。
其一便是自己在京兆府,西军群龙有首了,不再是一盘散沙,本就凶悍的西军,就已经让金人忌惮了,何况现在。
其二则是完颜娄室的战略改变。
一开始,他是想围城通州,垂钓曲端,兵行险招破掉西军,事实是那一世他成功了。
之后,就是自己入京兆府,也就是第七世,他定下了“围城打援”的战术,最后曲端被灭,他的战术确实成功了。
而后更是向自己证明了,他想要破破掉丹州,打通鄜延路,轻而易举。之所以此前慢慢打,都是刻意为之。(注1)
这一世,对于完颜娄室来说,他逃走了,可他并没有被打的没了心气儿。
只要他原因,他依旧可以攻破丹州,甚至逼急了,直接联系西夏攻泾原路。
届时西军五路防线支离破碎。
总之就是,他的选择有很多,对金国来说,陕境依旧不是心头大病。
可是这些对自己来说,并不是杀了完颜娄室一个人,就能解决的。
金军换个人来,完颜活女也可以做。
如此一来,还真就跟郑骧说的一样,杀了完颜娄室,真就是杀了一个人。
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利益,反而还会引起整个金国的重视,派更多的兵力进来。
如此一来,还不如留着完颜娄室,跟他慢慢拉扯,给自己打通蜀道留时间。
至于完颜娄室撕西军五路防线,这点不论如何,他,或者金军都会做的。
这个时候,郑骧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殿下需知,与陕境这个必破之地相比,金人更重视的,反而是南下的康王……”
“其战略重心,依旧会放在经营中原,剿杀康王之上。这,便为我等赢得了时间。”
听到这里,赵谌如何听不出郑骧的潜台词,“你要为康王吸引火力吗”。
确实,不能便宜了阴暗赵构。
自己现在吸引全天下的目光,这小子反而苟着发育,看自己跟金人打生打死?
宗泽自然也听出了这意思,看了眼郑骧,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是忠臣不假,也盼望康王跟太子叔侄真的情深,可以彼此依靠共同抗金。
可经历过与郑骧彻夜长谈已经明白。
大位之争,同样残酷!
“殿下!”见赵谌眉头舒展,似是想通后,郑骧的声音微微拔高,道:
“我等最缺的,非是一战之胜负,而是整合西军,勾连川蜀,厘清内政,积蓄粮草的时间,殿下莫要忘了那十六个字!”
“以攻为守,巩固关中,连接四川,伺机东出。”赵谌倾吐出声。
“不错,”郑骧目光灼灼道:
“此外,有一个活着的,不断带来‘适度’压力的完颜娄室在侧,则……”他目光扫过宗泽,意有所指,道:
“则西军诸将,如曲端等,方知需倚仗殿下中枢,方能抗衡强敌!”
“不敢生出骄矜之心。”
“此乃‘挟寇自重’之上策,利于殿下收拢权柄,整合内部!”
不得不说,郑骧这种政客的心很脏。
经历过之前同州城一同赴死,明明知道曲端是效忠太子的,郑骧还在算计,揣测!
郑骧没有注意到赵谌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古怪之色,继续涛涛不绝,道:
“西夏也会继续首鼠两端,观望风色,我等亦可有更多的余地纵横谋划。”
“忍一时之忿,换十年生聚!”
“待我兵精粮足,政令通达,莫说完颜娄室,便是直捣黄龙,亦非奢望!”
郑骧言罢,抬手对着赵谌,深深一揖。
“故此,臣以为,若是完颜娄室活着,作为一个我辈熟知其用兵风格,且能为我争取时间的‘可控之敌’,其价值极高!”
一番话说完,书房内,落针可闻。
宗泽的眸光闪烁片刻后,转为深邃的思索,而后看向赵谌,想听太子的意思。
至于赵谌,则是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木图”之上,那条狭窄的‘雕阴|道’,脑海中却是消化着郑骧此前所言。
同时与之前,自己对统帅思维领悟的“利”字诀相互应证,发现此利极大!
“纵虎为弈,以国利衡量……”赵谌把玩着手上,起代表完颜娄室的小旗,而后抬手一抛,小旗落在‘雕阴|道’处。
“呵,”突然,赵谌笑着摇头,看向郑骧,道:“郑卿啊,你这番话,让孤犯难了,之前孤担心杀不了完颜娄室……”
“现在,又担心他逃不掉。”
“臣之过……”郑骧闻言,也配合的作揖弯腰,他自然听出,殿下并无怪罪意,此刻作揖告罪,神情间多了几分轻快与玩笑。
宗泽也是以手抚须,紧锁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吴革和牛五更是咧嘴而笑。
也是此刻,房间里的气氛多了几分轻快。
一时间,这书房里,温馨无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