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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乍现

惊雷乍现 (第1/2页)

建安十四年正月末,一场早来的春雨斜斜织过江夏城。雨丝带着江南初春的湿寒,打在青灰色的城砖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却洗不去空气中弥漫的焦灼——那是兵刃铁器的冷冽、粮草屯积的沉郁,混杂着人心浮动的燥热,在雨雾中凝作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城内,武库周遭的工坊里,工匠们的锤砧交击声昼夜不息,叮叮当当的脆响穿透雨幕,震得人耳膜发颤。新锻的箭矢码得比人还高,箭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寒芒;修补好的皮甲层层叠叠堆在架上,还带着皮革与桐油混合的气味,边角处的缝线密密麻麻,是匠人们熬夜赶工的痕迹。城根下,民夫们扛着沙袋匆匆奔走,加固着本就厚实的城墙根基,泥水浸透了裤脚,脚步声沉重而急促。
  
  城外,被春雨滋润的田地里,春麦顽强地抽出新绿,嫩苗在泥泞中舒展腰肢,透着几分生机。但田埂间,持戈巡逻的士卒身影往来不绝,他们身披蓑衣,斗笠压得极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方,腰间的战刀与甲胄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将这田园春色染上了浓重的兵戈之气。
  
  江面上,雾气氤氲。江夏水军那为数不多的艨艟斗舰劈波斩浪,船帆在雨中显得有些沉重,却依旧保持着高频次的巡弋。舰上的士卒手持长矛,肃立船舷,目光死死盯着对岸——三江口方向,江东水师的船桅如森林般密集,遮天蔽日,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如同蓄势待发的狮群,而江夏水军的舰船,便像是夹在缝隙中警惕的孤狼,随时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林凡站在北城楼的垛口后,冰冷的雨丝打湿了他的额发,顺着脸颊滑落,渗入衣领,带来一阵寒意,他却浑然不觉。双手按在冰冷的城砖上,指尖能感受到砖石的粗糙与湿滑,目光穿透层层雨雾,极目向东望去。视线虽被朦胧的水汽阻隔,看不清江东军的营垒,但那个方向传来的无形压力,却如泰山压顶般沉重,让他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周瑜在柴桑厉兵秣马数月,孙权对合肥的觊觎早已不是秘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
  
  “报——!”
  
  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城楼的沉寂。一名斥候浑身湿透,青色的号服沾满泥浆,裤腿上还挂着草屑,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他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既有长途奔袭后的疲惫,更有带来消息的激动与惊悸,跑到林凡身后数步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急促:“太守!江东……江东动了!”
  
  林凡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住斥候:“仔细说!何时动的?兵力如何?目标何处?”
  
  “三日前,周瑜于柴桑城外祭旗誓师!”斥候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舌头,竭力稳住气息禀报,“吴侯孙权亲授符节,命周瑜总领征伐大权!江东水陆大军已悉数开拔——前锋吕蒙,率快船两百艘,轻锐五千人,昼夜兼程,直扑居巢、皖城!周瑜自统中军,战船无数,帆樯如云,号称十万之众,正溯江西进,目标确为合肥!另有偏师,由凌统、甘宁二将率领,沿濡须水北上,伺机侧应主力!”
  
  终于来了!
  
  尽管早有预料,甚至反复推演过各种可能性,但当这个消息如惊雷般炸响在耳边时,林凡的心脏还是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历史的车轮,终究还是按照它既定的轨迹滚滚向前,以无可阻挡之势,轰然碾过建安十四年的春天。而第一个被推到风口浪尖,与这股洪流正面碰撞的,便是合肥。
  
  “曹军反应如何?”林凡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张辽、李典、乐进他们,可有动作?”
  
  “合肥守军已紧闭城门,吊桥高悬!”斥候连忙答道,“张辽将军下令多树旗帜,广布疑兵,城头上戈矛如林,看似兵多将广。他与李典、乐进三位将军日夜巡城,亲自督阵,守备极为森严。但……但江东军势太大,吕蒙前锋进展极快,皖城守军寡不敌众,似已不保,合肥外围的几处据点,也已尽数被江东军扫清。目前周瑜主力已在合肥城下集结,连营数十里,围城之势已成!”
  
  斥候顿了顿,咽了口唾沫,补充道:“另,许都方面,似有援军东调的迹象,但规模不明,且行军速度……似乎不快,怕是远水难救近火。”
  
  不快?
  
  林凡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城砖上的纹路。曹操若在巅峰时期,岂能容周瑜如此从容地围城?以他的性格,必定会亲率大军驰援,或是派遣精锐星夜奔赴,绝不会让合肥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是曹丕、曹植的储位之争愈演愈烈,牵制了许都的兵力调动?还是司马懿、于禁等人各有谋划,不愿全力驰援张辽?抑或……曹操的身体状况,比他预想的更糟,甚至已经无力掌控全局,许都朝廷早已是人心涣散,无力组织大规模的有效救援?
  
  种种猜测在脑海中盘旋,让他心绪愈发沉重。
  
  “再探!”林凡沉声下令,语气不容置疑,“重点探查合肥攻防的细节,周瑜用了何种攻城手段,张辽如何应对,伤亡如何!还有,许都的援军动向,究竟是何人统领,兵力多少,何时能抵达!任何异动,都要第一时间回报!”
  
  “是!”斥候领命,重重磕了个头,起身踉跄着转身,匆匆退下,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下方。
  
  “太守。”
  
  张嶷不知何时已来到身边,身上同样被雨水打湿,脸色与林凡一样凝重,眉宇间满是忧虑。他望着江东军所在的方向,沉声道:“周瑜已然动手,合肥危在旦夕。我们……当真就只是站在这里看着?”
  
  “不看,又能如何?”林凡苦笑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苦涩,“出兵助曹?且不说此举会自毁我们高举的‘汉帜’,落下依附篡汉之臣的骂名,单论实力,江夏兵不过万余,战船寥寥,与江东十万大军相比,无异于以卵击石,出兵即是覆灭。出兵助孙?那更是与虎谋皮!周瑜若拿下合肥,巩固淮南之地,下一步必然会掉头西向,江夏首当其冲,届时我们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攻荆南?蒋琬刚走不久,我们与刘备之间的‘默契’还未冷却,且诸葛亮巴不得我们与刘备冲突,他好坐收渔利,趁机扩大势力。”
  
  张嶷默然不语。他知道林凡说得句句在理,江夏此刻的处境,看似有诸多选择,实则每一条路都是死胡同,进退维谷,动弹不得。
  
  林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传令全军,即刻提高戒备等级,尤其是水寨和沿江防线。周瑜虽率主力北去,但此人智计过人,未必不会留下后手防备我们。另外,加派十倍细作,潜入江东军后方,我要知道他们的粮道走向、补给点位置,尤其是从江东本土运粮至前线的路线和关键节点,一丝一毫都不能遗漏!”
  
  不能直接介入战局,但不代表不能做点什么。周瑜倾巢而出,后方必然空虚,粮道更是重中之重。只要找到机会,或许……就能给周瑜制造点麻烦,哪怕只是拖延一下他的攻势,也能为合肥争取时间,同时也能让江夏在这乱世中,多一分生存的筹码。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张嶷眼中一亮,连忙领命。
  
  就在此时,又一声急促的“报——!”从城楼下方传来,这一次,声音来自城南方向,带着几分慌乱。一名斥候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脸色苍白,语速飞快:“太守!荆南方向急报!长沙太守韩玄,于三日前‘暴病身亡’!其部将杨龄、巩志等人因继承权位之事,已然反目,争执不休,长沙城内局势混乱不堪!关羽所部前锋,已抵达长沙城下,陈兵北岸!”
  
  “什么?!”
  
  林凡和张嶷同时一惊,脸上的凝重瞬间被震惊取代。韩玄死了?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这未免太过蹊跷了!
  
  林凡清楚记得,不久前韩玄“病愈”后,便立刻调兵南下,显然是对刘备或桂阳的赵范有所戒备,行事谨慎,怎么会突然“暴病”身亡?这其中,若说没有猫腻,打死他也不信。
  
  是巧合,还是……诸葛亮的手笔?
  
  “刘备军后续动向如何?”林凡快步上前一步,急声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迫切。
  
  “关羽亲率大军陈兵长沙北境,打出的旗号是‘吊唁’、‘安抚’,目前尚未攻城。”斥候连忙答道,“但零陵、武陵二郡方向,已有刘备麾下兵马向长沙移动的迹象,似有驰援关羽之意。唯有桂阳赵云部,依旧按兵不动,未有任何异动。”
  
  林凡快步走回城楼内的简易舆图前,舆图是用麻布制成,上面用墨笔勾勒出荆襄、江东、淮南等地的山川河流、城池关隘。他伸出手指,重重按在长沙的位置,指尖微微用力。
  
  韩玄死得太不是时候了,也太蹊跷了。
  
  刘备集团显然是早有预谋,趁着周瑜北伐、曹操集团自顾不暇的空隙,果断出手,清除韩玄这个不稳定因素,趁机吞并长沙。以关羽陈兵城外,打着“吊唁”的旗号,既师出有名,又能逼迫长沙城内的降将投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长沙,手段确实高明。
  
  “刘备用的是阳谋。”张嶷走到舆图旁,沉声道,“借吊唁之名,行吞并之实。韩玄已死,其部将群龙无首,杨龄、巩志之流,皆非能稳住局面之人。长沙城内混乱不堪,人心惶惶,不出三日,必入刘备之手。届时,荆南四郡连成一片,刘备实力将大增,羽翼丰满,对我们江夏而言,更是巨大的威胁。”
  
  林凡点头认同。诸葛亮这一手,玩得确实漂亮。先是稳住了江夏,避免两面受敌;再趁乱取利,拿下长沙,扩充实力;又不直接撕破脸,留有转圜余地,可谓是步步为营,老谋深算。相比之下,自己困守江夏,看似独立,实则被动至极,只能被局势推着走。
  
  就在两人忧心忡忡之际,又一名军校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脸上带着几分惊异之色,高声禀报:“太守!北门有异动!城外……城外来了数十骑,打的是‘汉宁太守’、‘师君’的旗号!为首者自称是汉中张鲁的使者,要求面见太守您!”
  
  汉中?张鲁?!
  
  林凡猛地抬头,眼中的忧虑瞬间被震惊取代,随即又燃起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他前番派遣使者前往汉中,递交密函,欲与张鲁结盟,共抗群雄,却一直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他本已不抱希望,没想到,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张鲁的使者竟然来了!
  
  这简直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快请!”林凡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又改口,语气急切而郑重,“不……我亲自出迎!”
  
  说罢,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抬手整理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衣冠,快步向楼下走去。张嶷紧随其后,眼中也满是惊异之色,显然也没想到,张鲁会在这个时候派人前来。
  
  北门外,雨势渐小。数十名骑兵肃然而立,个个风尘仆仆,身上的甲胄带着旅途的疲惫,却依旧纪律严明,阵列整齐,没有丝毫散乱。为首一人,年约四旬,身着一袭青色道袍,头戴纶巾,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垂至胸前,身上透着一股出尘的道家气息,但那双眼睛,却精明锐利,如同鹰隼一般,扫视着城门方向,带着审视与警惕。
  
  他身后的骑士,皆身着轻甲,腰佩刀剑,背负弓弩,身形挺拔,气息沉稳,隐隐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绝非寻常护卫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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