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它会沉入时光,随时光之河的波浪起伏
第65章 它会沉入时光,随时光之河的波浪起伏 (第2/2页)那些关于树懒的详尽描写,起初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是不是侄子写跑偏了。
但读着读着,他渐渐咂摸出味道来。这哪里只是在写树懒?
这分明是在写一种生存的哲学,一种在极端境遇下被迫选择的姿态——迟缓、忍耐、与环境融为一体以求自保。
司向东心里暗暗吃惊。
小齐这小子。
什么时候有了这般绵里藏针的功力?
而当读到那句“理查德·帕克仍然和我在一起。我一直没有忘记他。”时,司向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
那平淡语气下汹涌的、混杂着爱与恐惧的复杂情感,那种被“抛下”后无法释怀的痛楚,透过纸面,几乎触手可及。
这个“理查德·帕克”是谁?
为什么他的离去会带来如此深刻的痛苦?
悬念就这么被看似随意地、却又无比牢固地埋下了。
至于在印度餐馆用手指吃饭被侍者讽刺的细节,更是让司向东这个经历过时代变迁、理解“水土不服”滋味的中年人,感到一阵尖锐的共情。
那不仅仅是不适应异国礼仪的尴尬,那是一个被连根拔起、在两个世界之间无所适从的灵魂,所感受到的最细微却也最深刻的割裂与刺痛。
司向东放下稿纸,久久没有言语。
窗外的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但他似乎都听不见了。
他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些句子,平静的、忧伤的、带着黑色幽默的、又充满奇异洞察力的句子。
这根本不是他预想中任何样子的“小说开头”。
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鲜明的脸谱,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事件。
它只是铺垫,只是背景,只是一个声音在安静地诉说:我曾是谁,我经历过什么,那痛苦如何塑造了我,以及,有一个名字叫理查德·帕克的“存在”,如同幽灵,从未离去。
然而,正是这种克制、内省,甚至有些学究气的开篇,却蕴含着一种可怕的力量。
它不急着把你拖入故事,而是先让你认识这个讲故事的人,感受他那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暗流。
你知道一场惊天动地的叙述即将开始,而叙述者本人,已经站在了风暴的彼岸,用一双既破碎又重圆的眼睛,回望来路。
司向东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先前那“怕东西不响”的担忧,此刻彻底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情绪。
他意识到,他看到的可能不仅仅是一部“有潜力”的小说,而是一个年轻作者正在用全部的积累、心血,乃至某种生命体验,迟钝却坚定地,试图凿开一扇通往幽深人性与存在核心的大门。
门后的风景如何,他尚不得知,但仅仅这凿门的姿态和这开篇透出的气象,已足够让他这个自诩见过些世面的老文化人,感到一种近乎肃然的悸动。
“这小子……”
他望着窗外浓郁的绿荫,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那个伏案疾书、对窗外世事恍然不觉的身影,无声地喟叹,“这回,怕不是要‘响’……是要‘沉’下去了。”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创造出来,就不再仅仅属于作者。
它会有自己的重量,自己的命运,会沉入某些读者的心底,泛起只有时光才能抚平的涟漪。
它……或会沉入时光,随时光之河的波浪起伏,而这开篇的第一章,已然有了这样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