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底舱的密谋
第3章 底舱的密谋 (第2/2页)“啊——!”盐水刺激伤口带来的剧痛让老库克再次短暂苏醒,发出凄厉的惨叫,随即又晕了过去。
黑牙继续行刑。鲜血顺着甲板的缝隙流淌,汇聚成小小的、暗红色的溪流,流向排水口。空气里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终于,第三十鞭落下。
老库克的背部已经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彻底变成了一团模糊的、渗着血水和组织液的烂肉。他气息微弱,生死不知。
“拖下去。”亨特淡淡地说,“能活下来,算他命硬。活不下来,今晚加餐喂鲨鱼。”
两个海盗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老库克拖离了甲板中央,在木质甲板上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亨特重新将目光投向噤若寒蝉的新人们。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堪称“温和”的笑容,但在那血淋淋的背景映衬下,这笑容比任何狰狞都更令人胆寒。
“看到了吗?这就是规矩。”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平稳,“遵守规矩,你就能活着,甚至有机会分到金子、女人、朗姆酒。破坏规矩……”他指了指地上的血痕,“这就是下场。我不需要你们爱戴我,我只需要你们害怕我,服从我。”
他顿了顿,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一张张惊恐的脸,最后,停在了林海身上。
“你。”亨特指了指林海,“出来。”
林海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步,走出人群,站到了那片尚未干涸的血迹附近。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包括黑牙那幸灾乐祸的眼神。
亨特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相对干净(对比其他囚犯)、却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衬衣和裤子上停留了片刻。“黑牙说,你身上除了些破烂,就只有一本看不懂的鬼画符书?”
“是,船长。”林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你是东方人?从哪里来?原来的船是做什么的?”亨特问。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林海大脑飞速思考,决定采用最模糊且可能安全的说法:“我来自……很远的东方。乘商船贸易,遇到风暴,船沉了。只有我活下来。”这基本是事实,只是省略了关键的时间和细节。
“商人?”亨特眯起眼睛,“不像。你手上没有常年算账的茧子,也不像水手。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帮船主管理货物,也懂一点船只的构造。”林海谨慎地说,选择了一个接近他工程师身份,但又不会太引人怀疑的说法。
“懂船?”亨特似乎有了一丝兴趣,但更多的是怀疑。“血锚号正好需要懂船的人。昨晚挨了一炮,有些地方需要看看。”他朝旁边示意了一下,“去,跟着木匠乔尼,看看你能干点什么。如果只是吹牛……”他瞥了一眼地上的血迹,“你知道后果。”
“是,船长。”林海应道,暗自松了口气。至少暂时避开了最直接的威胁,获得了“有用”的初步认证。
“至于你们其他人,”亨特不再看林海,转向剩下的人,“都有什么本事?会打架?会用刀?会爬桅杆?会修补渔网?一个一个说!说不出,或者被我发现撒谎的……”他不用说完。
新人们开始战战兢兢地陈述,有的说自己是水手,有的是农民,有的是逃犯……亨特和黑牙面无表情地听着,不时让人出来演示一下,或提出尖刻的问题。
林海被一个满脸横肉、缺了半颗门牙的独臂海盗——木匠乔尼——带到了船体中部左侧。这里靠近水线的位置,外板有明显的破损和焦黑痕迹,木板向内凹陷、开裂,用临时钉上去的木板和麻絮勉强堵着,但仍有细微的海水渗入。
“喏,就是这儿,”乔尼瓮声瓮气地说,指着破损处,“该死的‘灰鲭鲨’的六磅炮,差点就打穿了。你看看,能怎么弄?老实点,别耍花样。”他警惕地盯着林海,独臂按在腰间的斧柄上。
林海蹲下身,仔细查看。破损比他预想的要严重。不仅仅是外层船板,内部的肋骨(加固船体的横向结构)也可能受到了冲击,有细微的裂纹。临时修补非常粗糙,在持续的航行压力下,很可能再次崩开。
他伸出手,沿着裂缝边缘轻轻按压,感受木料的应力。又凑近观察木材的种类、纹理和腐烂程度。这些木板是橡木,质地坚硬,但长期浸泡和海虫蛀蚀,强度已经下降。
“怎么样?”乔尼不耐烦地问。
“临时修补不行,”林海站起身,用尽量简单的词汇解释,“木板里面,支撑的骨头,可能裂了。需要从里面加固,换掉坏掉的木板,用新木头和铁箍固定。否则,遇到大风浪,这里可能会破开。”
乔尼狐疑地看着他:“从里面?你知道那要多麻烦吗?得拆掉多少东西?船长可没时间让你慢慢搞!”
“有更快的办法,”林海说,脑子飞快地转着,“不需要全拆。我们可以从破损处旁边好的地方入手,开一个检修口,进去检查里面的肋骨。如果只是裂纹,可以用加强板从内部铆接固定。如果断了……就必须换。外面的破洞,需要切割掉损坏的部分,嵌入新木板,用焦油和麻丝密封。但关键是里面。”
乔尼听着,脸上的怀疑稍微减少了一些,变成了困惑和思索。林海说的“肋骨”、“加强板”、“铆接”等词,他大概能听懂,但具体的做法显然超出了他平时敲敲打打、堵漏补缝的经验。
“你说得……有点道理。”乔尼挠了挠他的秃头,“但这事儿我得报告黑牙大副,还有船长。你……”他看了看林海单薄的身板和干净(相对而言)的手,“你真能干这活儿?”
“我需要工具,还有人帮忙。”林海坦然地说,“但我可以告诉你该怎么做。”
乔尼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在吹牛。最终,他点了点头:“你先待在这儿,别乱动。我去报告。”
乔尼转身离开。林海留在原地,继续观察船体的其他部分。他能听到不远处主甲板上,亨特对新人的“评估”还在继续,不时传来呵斥和鞭子的呼啸(这次可能是用来威慑的虚击)。血腥味依然萦绕在鼻尖。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船舷,望向无边无际的、蔚蓝到令人心悸的大海。
这里没有法律,没有道德,只有最原始的暴力和生存法则。他刚刚目睹了一场残忍的公开惩戒,现在,他自己也站在了评判台上。他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用他超越时代的知识,在这个野蛮的世界里,赢得一席喘息之地。
而第一步,就是让这艘充满暴力和腐朽的船,至少不要在他脚下沉没。
他收回目光,重新投向那块狰狞的破损处。在他眼中,这不再仅仅是一个破洞,而是一个机会,一个在这黑暗航程中,撬开第一道缝隙的支点。
不远处,铁钩托马斯和其他几个被“分配”了任务的新人,正被海盗驱赶着去清洗甲板上的血污。托马斯沉默地提着水桶,目光与林海短暂交汇。那眼神依然平静无波,但林海似乎从中读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祝你好运”的意味。
林海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眼前的船体结构上。
在这片被鲜血染红了一角的甲板上,他的第一场无声的“战斗”,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