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瓮城殇
第十五章 瓮城殇 (第1/2页)血门之内,并非预想中开阔的街市,而是一处相对狭窄的瓮城。高耸的内墙与破损的外墙之间,形成了一个死亡陷阱。此刻,这里已是一片狼藉。尸体层层叠叠,大部分是守军和那些疯狂冲出的饿殍,也夹杂着不少第一批涌入的蒙古步兵。鲜血在低洼处汇聚成暗红色的泥沼,粘稠得让马蹄都难以拔起。
巴特尔所在的骑兵百人队奉命进入瓮城,肃清残敌,并准备向内城发动下一波冲击。命令是冲进去,但眼前的景象让战马都逡巡不前。灰耳喷着粗重的鼻息,蹄子不断在血泥中踏动,拒绝踩上那些堆积的尸骸。
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在这里达到了顶点,混合着血腥、内脏破裂的腥臊、以及尸体开始腐烂的甜腻,几乎能熏得人晕厥。巴特尔用布巾捂住口鼻,但那股味道无孔不入,直冲脑髓。
“下马!清理通道!”百夫长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暴躁。
骑兵们纷纷下马,留下少数人看守躁动不安的战马,其余人抽出弯刀,踏着滑腻的血污和软塌塌的肢体,向前推进。他们的任务是清理出一条可供后续骑兵冲锋的路径。
巴特尔紧握着刀,感觉刀柄都被手心的冷汗浸得湿滑。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姿态扭曲的尸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他看到一张张因饥饿和痛苦而变形、布满污垢的脸,看到空洞睁着的、早已失去神采的眼睛,看到被利刃或重器撕裂的残破躯干。一个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少年,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黑色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食物”,胸口却插着好几支箭矢。
这不是战斗,这是屠宰。对饿殍的屠宰,以及守军绝望抵抗下造成的相互屠宰。
布和走在巴特尔前面,他骂骂咧咧地踢开挡路的障碍,但动作明显不如以往那般狂放,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当他用刀拨开一具俯卧的尸体,露出下面一个紧紧蜷缩着、早已死去的妇人,以及她怀中那个同样无声无息的婴儿时,他猛地顿住了,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噜,随即狠狠一脚将旁边一个守军头盔踢飞,撞在墙壁上发出哐当巨响。
“妈的……妈的……”他反复咒骂着,却像是在驱散某种无形的压力。
零星的抵抗依旧存在。从内墙上方,或是瓮城角落堆积的瓦砾后面,会突然射出冷箭,或者冲出几个浑身浴血、眼神疯狂的守军做最后的搏杀。战斗短暂而激烈,每一次短兵相接,都伴随着濒死的惨叫和兵器入肉的闷响。
巴特尔格开了一个几乎扑到他身上的守军劈来的弯刀,那守军骨瘦如柴,力气却大得惊人,眼中燃烧着最后的火焰。巴特尔几乎是凭借本能,反手一刀划开了对方的喉咙。温热的血喷溅在他脸上,带着铁锈味。那守军捂着脖子倒下,眼睛死死瞪着巴特尔,直到光芒彻底熄灭。
巴特尔没有时间去擦拭脸上的血,也没有时间去感受那一刀带来的战栗。他必须不断移动,警惕下一个可能从阴影中扑出来的敌人。他的靴子早已被血水浸透,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他们终于清理到了瓮城的尽头,前方是通往内城的、被守军用杂物部分堵塞的拱门。更多的蒙古步兵正在这里与依托障碍物顽抗的守军激战。
百夫长下令原地警戒,等待工兵清理通道。
巴特尔背靠着冰冷的、沾满血手印的墙壁,大口喘息着。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和泥泞的双手和衣甲,又看了看周围这如同炼狱绘卷般的景象。瓮城,这座原本用于诱敌深入的防御工事,最终成了埋葬它守卫者的巨大坟场。
他听到内城方向传来更加混乱的声响——厮杀声、哭喊声、建筑物倒塌的轰鸣。他知道,真正的劫掠和屠杀,恐怕才刚刚在内城开始。而他们,暂时被阻挡在这瓮城的血腥之中,既是这场屠杀的参与者,也是其残酷景象的被迫见证者。
灰耳和其他战马被牵了进来,它们不安地嘶鸣着,抗拒着这片被死亡浸透的土地。巴特尔走过去,轻轻抚摸灰耳的脖颈,试图安抚它,也试图从这唯一的伙伴身上汲取一丝温暖。他抬起头,望向那道尚未被完全打通的内城拱门,心中没有即将获胜的喜悦,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疲惫和茫然。
这座瓮城,如同一个巨大的伤口,不仅呈现在讹答剌的城防体系上,也深深烙印在了每一个踏入其中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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