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休整的尘埃
第二十五章 休整的尘埃 (第1/2页)时间在讹答剌的废墟间缓慢流淌,如同渗入干涸土地的污血,带着一种凝滞的沉重。盛夏的酷热逐渐被初秋的凉意取代,风卷过空荡的街道和坍塌的房屋,带起的不再是灼热的沙尘,而是混合着灰烬和未尽腐臭的冰凉气息。
蒙古大军没有立刻开拔,继续西征。讹答剌的陷落需要消化,无数的战利品需要清点、分类、登记,庞大的军队需要休整,伤员需要时间恢复,更重要的是,后续的战略需要根据新的情报和局势来制定。整个大军像一头饱食后的巨兽,暂时匍匐在这片被它摧毁的土地上,进行着缓慢的喘息。
巴特尔所在的队伍任务变得轻松了些。每日的巡逻区域固定,时间也缩短了。大部分时间,他们只是驻守在分配的营区,进行日常的操练,保养武器和马匹,等待着不知何时会下达的新命令。这种突如其来的“闲暇”,对于习惯了紧张行军和残酷战斗的士兵来说,反而有些难以适应。
布和的位置由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老兵补上了。新来的老兵名叫巴根,脸上带着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狰狞伤疤,话很少,但眼神锐利,经验丰富。他很快融入了队伍,但布和留下的空缺,并非仅仅是一个战斗位置那么简单。他那粗鲁却带着生命活力的骂声,再也听不到了。
苏赫队长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依旧严格,但训话的次数少了,更多时候是独自一人坐在营房外,擦拭着他的弓箭,或者望着西方那未知的地平线出神。偶尔,他会拿出那块属于布和的、刻着狼头的骨制符牌,在手里摩挲很久。
巴特尔利用这难得的平静,仔细清理了灰耳。他用清水和鬃毛刷,一点点洗刷掉马匹身上积攒了数月的泥垢、血痂和汗渍。灰耳舒服地打着响鼻,用脑袋蹭着巴特尔,仿佛也卸下了一副重担。看着灰耳重新变得光滑的毛皮,巴特尔心中才感到一丝久违的、微弱的慰藉。
他也终于有机会,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再次拿出那本深蓝色的册子。封面的焦痕依旧,里面的方字依旧陌生。他尝试着回忆刘仲甫偶尔会写画的那些字符,试图找出相似之处,却徒劳无功。这本“天书”依旧沉默地保守着它的秘密,像一个来自遥远世界的、无法解读的印记,烙印在他的命运里。
一次例行的物资押送任务,将他再次带到了匠作营。营地里依旧忙碌,但氛围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新的攻城器械部件正在打造,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但更多的匠人和俘虏似乎在忙于修复从城内运出的、各种用途不明的机械和工具,甚至还有一些农具。
巴特尔看到了刘仲甫。他正在一座新搭建的工棚下,指导着几个匠人组装一件复杂的、带有齿轮和杠杆的木质结构,旁边摊开着好几张绘满图形和陌生文字的图纸。刘仲甫的神情依旧是那种技术者的专注,但眉宇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沉重,多了几分沉浸在创造(或者说修复)中的纯粹。
巴特尔没有看到阿依莎。他不知道她被分配了什么工作,是整理那些抢救出来的书籍卷轴,还是做一些缝补清洗的杂役。他只是在离开时,远远瞥见一群女俘在河边浆洗着大堆的布料,其中似乎有一个瘦弱的、穿着灰色衣服的背影,但距离太远,无法确认。
他没有刻意去寻找。一种无形的界限横亘在那里。他是征服者的士兵,她是被征服的俘虏。任何的关注和接触,都可能给她,也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只是将那份莫名的牵挂,和那本无法解读的册子一起,深深埋藏在心底。
休整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军营里开始流传一些关于下一步动向的模糊传言。有人说要继续向西,追击那个逃跑的摩诃末苏丹;有人说要南下,去征服更富饶的土地;也有人说,大军可能会在此停留更久,甚至度过冬天。
巴特尔对未来的方向感到茫然。继续西征,意味着更多的未知,更多的厮杀,或许还有更多像讹答剌这样的城池需要去征服,去毁灭。而停留在此,则意味着要长久地面对这片自己参与制造的废墟,以及那无声的谴责。
他有时会爬上城内残存的一段较高城墙,眺望远方。西方是连绵的群山和更广阔的荒漠,南方是隐约可见的绿色地带。无论哪个方向,都充满了未知的风险。而东方,来的方向,家乡的草原,已经遥远得如同一个模糊的梦境。
秋风渐凉,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在空旷的街道上打着旋。讹答剌像一座巨大的坟墓,寂静地躺在渐渐失去热度的阳光下。休整的尘埃尚未落定,但巴特尔知道,这短暂的平静不会持续太久。战争的巨轮只是暂时停顿,很快,它将再次启动,带着他们这些附着其上的微小个体,驶向下一个血腥的未知。而他,只能握紧手中的刀,跟随队伍,在这由征服和毁灭铺就的道路上,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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