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残烬
第四十七章 残烬 (第1/2页)林间的寂静比厮杀声更令人窒息。巴特尔拄着弯刀,沿着那条由血迹、踩踏的痕迹和零星散落的装备构成的“血径”,向北艰难跋涉。每走一步,都感觉身体的重量在成倍增加。左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之前哈喇给的金疮药早已在汗水和血水的冲刷下失去效力,鲜血正缓慢地渗出,染红了粗糙包扎的布条。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哈喇和其他人是否还活着,又逃向了何方。林间的光线渐渐暗淡,黄昏将至。他必须找到一个地方过夜,处理伤口,否则失血和感染会要了他的命。
终于,在一条几乎干涸的溪流旁,他发现了一个被茂密藤蔓半遮掩的浅洞。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匍匐进入,但内部空间稍大,足以让他蜷缩着容身,而且位置隐蔽,不易被发现。
他先用溪水(浑浊,但至少是流动的)清洗了脸上和手上的血污,然后咬着牙,解开左臂的布条。伤口果然崩裂了,边缘红肿,渗出的血液带着一丝不祥的淡黄色。他撕下内衬相对干净的部分,用溪水浸湿,仔细擦拭着伤口,冰冷的刺激让他倒吸了几口凉气。没有药,他只能将之前阿尔斯楞找到的那种锯齿状草药嚼烂,再次敷在伤口上,用最后的干净布条紧紧捆住。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瘫倒在冰冷的洞底。饥饿感如同野兽,再次凶猛地啃噬着他的胃囊。他从怀中摸出那块在据点分到的、仅剩的、硬如石头的乳酪干,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半,放进嘴里,用唾液慢慢软化,然后一点一点地咽下去。这点东西,根本无法填补身体的消耗。
洞外,最后一丝天光也消失了,黑暗如同浓墨般涌了进来。远处,隐约传来了几声狼嚎,悠长而凄厉。巴特尔蜷缩起身体,将弯刀抱在怀里,背靠着冰冷的石壁。
孤独感如同潮水,再次将他淹没。这一次,比在荒原上时更加沉重。那时至少还有阿尔斯楞在身边,还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活下去,找到队伍。而现在,他再次变成了孤身一人,刚刚看到的些许希望(归队、据点)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被彻底粉碎。哈喇他们凶多吉少,阿尔斯楞生死未卜,主力大军远在未知的他方。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到了那两本册子。一本深蓝单薄,一本褐色厚重。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它们的触感格外清晰。他拿出来,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用手指一遍遍描摹着封面的纹理和那些完全无法理解的字符。
这些来自被征服、被摧毁的文明的遗物,此刻成了他唯一的“同伴”。它们沉默着,却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关于秩序,关于知识,关于一个与眼前这血腥、混乱、朝不保夕的生存状态截然不同的世界。他想起了刘仲甫专注的眼神,想起了阿依莎沉寂如古井的眼眸。他们,以及这些册子所代表的一切,与他这个挣扎在死亡边缘、双手沾满鲜血的士兵,本应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然而,战争以一种粗暴的方式,将他们扭结在了一起。
他忽然想起在空村那座半塌的清真寺里,壁画上那些跪拜祈祷的人群。他们向谁祈祷?他们的神灵,能否听见这片土地上的哀嚎?而他自己,自幼向长生天祈祷,可长生天是否真的庇佑了草原的儿女,还是仅仅冷眼旁观着这场无尽的杀戮?
没有答案。只有洞外呼啸的风声和远处野兽的嚎叫。
他将册子紧紧抱在胸前,仿佛能从这无言的接触中汲取一丝微弱的力量。他想起了布和临死前空洞的眼神,想起了巴根决绝回冲的背影,想起了苏赫队长推开他时那沉稳而坚定的力量……这些记忆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灵魂。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必须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生存的本能,也不仅仅是为了那些死去的同伴。他似乎隐隐感觉到,怀中的这两本册子,以及它们所代表的未知,或许是他在这场无尽的战争和杀戮之外,所能触碰到的、唯一不同的东西。尽管他完全不懂,但那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吸引。
这个念头,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
他在饥饿、伤痛和寒冷中,迷迷糊糊地睡去。睡梦中,他仿佛看到了灰耳在不远处悠闲地啃食着青草,看到了苏赫队长在检查他的弓箭,看到了阿尔斯楞兴奋地跑来,手里举着找到的食物……然后,这些美好的幻象迅速被八鲁湾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据点遭遇战时的惨烈搏杀所取代。
他猛地惊醒,冷汗涔涔。洞外,依旧是一片漆黑。
他紧了紧怀中的册子和弯刀,重新闭上了眼睛。残烬之中,总还有一丝未熄的火星。他要守着这丝火星,直到天明。
第四十八章冬日的信号
洞外的世界被一层惨白的寒霜覆盖。巴特尔在黎明时分爬出浅洞,刺骨的冷空气让他打了个哆嗦,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雾。左臂的伤口在低温下麻木地抽痛,敷在上面的草药早已失去效力,与凝固的血块黏连在一起。
饥饿是比寒冷更迫切的敌人。最后那点乳酪干已在昨夜耗尽,胃里空得发慌,一阵阵绞痛。他必须找到食物,否则等不到伤口要他的命,饥饿就会先将他击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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