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萧淑妃之妒
第28章 萧淑妃之妒 (第2/2页)“妾身听闻太子在此进学,特来探望。没打扰到太子殿下吧?”萧淑妃站在殿门口,并不进来,笑吟吟地开口,声音娇脆,目光却如轻盈的羽毛,在殿内扫过,最后落在李瑾身上,停留了一瞬,眼波流转,带着探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太子李忠连忙起身:“淑妃娘娘来了,快请进。”态度恭敬,但隐隐带着疏离。他虽养于王皇后膝下,但对这位宠冠后宫、与皇后不睦的淑妃,本能地保持着距离。
于志宁也起身行礼,眉头微蹙,显然对萧淑妃突然到来且直入太子书斋不甚赞同,但碍于礼数,不便直言。
“不必了,妾身就是顺路过来看看。”萧淑妃笑着摆手,目光再次转向李瑾,“这位便是陛下新点为太子讲杂学的李公子吧?果然年轻俊朗,气度不凡。妾身前日还听陛下提起,说李公子见识广博,连孙真人都赞赏有加呢。”
“淑妃娘娘谬赞,臣愧不敢当。”李瑾躬身行礼,心中警铃大作。萧淑妃为何突然前来?真是“顺路”?还特意提到皇帝和孙思邈的赞赏?
“李公子不必过谦。”萧淑妃笑意更深,却未达眼底,“太子殿下能得李公子这般新颖有趣的讲学,是殿下的福气。只是……”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轻柔,却仿佛带着细刺,“这杂学虽有趣,终究是旁门。太子殿下乃国之储贰,将来要承继大统,总理万机,这经史子集、治国大道,才是根本。李公子讲授时,还需时时以圣贤正道为念,莫要让殿下沉溺于奇技淫巧、商贾末利之中,移了性情才好。”
这话看似劝诫,实则指责李瑾讲授内容“不务正业”,甚至可能“移了太子性情”,可谓诛心之论!殿内气氛骤然一凝。
于志宁脸色微沉,但萧淑妃是妃嫔,他作为外臣,不便直接反驳后宫主子对太子教育的“关心”。
太子李忠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似乎有些怯于萧淑妃的气势。
李瑾心中凛然,知道这是萧淑妃对自己的第一次正式发难,借“关心太子”之名,行打压警告之实。他必须回应,且不能软弱,又不能失礼顶撞。
他再次躬身,态度依旧恭谨,声音平稳清晰:“淑妃娘娘教诲,臣谨记于心。臣奉旨讲学,所授内容,皆经陛下首肯。陛下曾言,太子既需明经史大道,亦需知天下山川、民生物力、四方风物。臣所讲商贾航运、地理物产,非为鼓吹逐利,实为让殿下知晓,我大唐物阜民丰、万国来朝之盛景从何而来;知晓一粒粟、一寸丝、一件器,凝聚多少民力艰辛、四方辗转;知晓治国者,眼中当有江山社稷,亦当有市井阡陌、边关海疆。知民生之多艰,方知仁政之可贵;晓货殖之流转,方明富国之有途。此乃格物致知,亦是陛下期望殿下所有之胸襟眼界。臣才疏学浅,唯恐不能达圣意于万一,若有偏颇,恳请娘娘与于公随时指正。”
他这一番话,不卑不亢,将皇帝的旨意抬出来作为依据,并将自己的“杂学”拔高到“知民生”、“明富国”、“阔胸襟”的层面,完全契合储君教育的目标,又拉上了于志宁,显得自己并非独断专行。
萧淑妃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很快恢复如常:“李公子倒是能言善辩。陛下慧眼,自然是不会错的。妾身一介妇人,见识浅薄,不过是关心则乱,多嘴几句罢了。太子殿下专心进学,妾身就不多扰了。”说着,对太子笑了笑,“殿下,妾身宫中新得了些岭南进贡的鲜荔枝,已让人送了些到殿下宫中,殿下读书辛苦,尝尝鲜。”
“谢淑妃娘娘。”太子李忠礼貌道谢。
萧淑妃又瞥了李瑾一眼,那目光意味深长,仿佛在说“我们走着瞧”,然后才扶着宫女的手,袅袅婷婷地离去,留下一阵香风。
殿内气氛有些沉闷。于志宁看了李瑾一眼,淡淡道:“淑妃娘娘也是关心太子殿下。李公子日后讲学,内容还需更加审慎,莫要予人口实。”
“于公说的是,臣定当注意。”李瑾应道。他知道,于志宁未必认同萧淑妃,但肯定也不愿东宫教育成为后妃攻讦的战场。
太子李忠看着萧淑妃离去的方向,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他忽然转向李瑾,问道:“李师傅,你方才说,知民生之多艰,方知仁政之可贵。那商队穿越沙漠,干渴将死,若你是首领,只剩最后一袋水,会如何分给同样干渴的随从和路遇的陌生旅人?”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且颇为犀利,直指人心与抉择。于志宁和其他侍读也看向李瑾。
李瑾心中一动,太子此问,或许不仅是好奇,更有一丝对他刚才那番“大道理”的试探。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殿下,此问并无定解。若依常理,或先保己方随从,因其是同生共死之人。然,若那陌生旅人并非歹人,且奄奄一息,见死不救,于心何忍?或许,可衡量距离绿洲或水源还有多远,计算每人最低所需,将水分作数份,人人有份,但都不足,激励众人齐心协力,尽快寻到水源。又或许,首领可自己少饮或不饮,以安众心……如何抉择,在乎当时情境,更在乎首领心中,是‘利’字当头,还是‘义’字为先,或是……‘仁’字为本。为君者,遇事抉择,亦当如是,需权衡轻重,洞察人心,但终究,离不开一个‘仁’字。无仁心,则一切权衡算计,终将失了根本。”
他将问题升华到为君者的抉择之道,最终落回儒家核心的“仁”上,既回答了问题,又紧扣了“正道”。
太子听罢,沉默良久,才轻轻点头:“李师傅说得是。仁心为本。”他看向李瑾的目光,似乎少了几分最初的疏离,多了一丝极淡的认同。
于志宁脸色稍霁,对李瑾道:“时辰不早,今日就到此吧。”
离开东宫,秋风吹拂,李瑾却感到一阵寒意。萧淑妃的突然出现与那番绵里藏针的话,清楚地表明,这位宠妃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并且因为自己与王皇后的关联(进献香露、调理之策),以及可能对太子产生的影响,将自己视为了需要打压的对象。今日只是言语试探警告,下一次,恐怕就不会这么温和了。
“萧淑妃之妒……”李瑾默念着这个词。这“妒”,恐怕不止是对皇帝可能关注的“人才”的嫉妒,更是对王皇后一系势力可能增强的警惕与敌意。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棋子,已被卷入了后妃争斗的漩涡边缘。
回到宅中,他立刻提笔,将今日东宫讲学遭遇萧淑妃之事,以密语写成简短报告,准备通过渠道递送给感业寺中的武曌。武曌身在后宫多年,对萧淑妃的了解必然更深,她的判断至关重要。
同时,他也让李福去寻杜铭,打听近日萧淑妃外戚、以及与其亲近的朝臣,有无异常动向。他必须提前防备。
夜幕降临,李瑾独立院中,望着东宫方向。那里是未来的权力中心,也是风暴眼。太子的“仁心为本”,萧淑妃的“笑里藏刀”,于志宁的“经学正统”,还有自己那点试图播撒的“现代思维”……各种力量在此交汇碰撞。
他知道,从今日起,自己将不再仅仅是太子的“杂学讲师”,更是某些人眼中需要清除的障碍。东宫之路,注定不会平坦。而萧淑妃那妩媚笑容下的冷意,如同这深秋的夜风,预示着更严酷的寒冬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