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绝境抉择
第二章:绝境抉择 (第2/2页)但李昭的目光被墙上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刻在砖上的字,虽然被水汽侵蚀,还能辨认。他凑近看,是几行隶书:
“开元十四年秋,朔方镇将张守瑜奉命储粮于此。愿后来者得之,守我唐土。”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窖底有暗格,启之可得图。”
李昭精神一振。他趟水走到窖底中央,用脚试探。积水下的地面是夯土的,但有一块地方声音空响。他蹲下身,用手摸索,果然摸到一道细微的缝隙。
拔出短匕,沿着缝隙撬。一块一尺见方的石板被撬起,下面是个小洞,洞里放着一个油布包裹。
李昭取出包裹,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卷更精致的羊皮地图,以及几页纸。
他来不及细看,把东西塞进怀里,朝上面喊:“拉我上去!”
回到地面,李昭顾不上浑身湿透,立刻展开那卷羊皮地图。
周围的人都凑过来看。
这幅地图比之前那幅详细得多,不仅标出了盐泽、铁山、黑水河,还标注了距离、地形特征,甚至标出了几条隐秘的小路。更关键的是,地图边缘用蝇头小楷写着工事修筑要点:
“铁山矿洞三处,最深者五十丈,产铁尚可。”
“南有卤井,煮之可得盐。”
“黑水河夏汛冬枯,河谷宜垦,土沃。”
李昭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标注,心头狂跳。这是前朝守将留下的遗产,是这座废城最后的秘密。
“将军,这……”王猛看不懂字,但能看出将军的激动。
李昭收起地图,环视众人:“我们有路了。”
众人茫然。
李昭指着地图:“北三十里,有盐湖,我们能制盐。西五十里,有铁矿,我们能炼铁。东北八十里,有河谷,我们能开荒种地。”他顿了顿,声音坚定,“这座城,能活人。”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有人眼中有了光,但更多人仍是怀疑。
一个老兵嘟囔:“说得轻巧……没粮,走不到那儿就得饿死。”
这话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饥饿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个人的意志。
李昭沉默片刻,说:“今晚,所有人吃饱。”
众人一愣。
李昭对刘大说:“那三匹马,杀一匹。”
“什么?”刘大瞪大眼睛,“将军,马是……”
“马是牲口,人是活的。”李昭打断他,“杀最瘦的那匹,剥皮切肉,煮汤。所有人,包括伤者,每人一碗肉汤。”
刘大还想争辩,但看见李昭的眼神,把话咽了回去,低头道:“是。”
杀马的消息传开,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兴奋,有人不忍,但更多的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李昭走回井台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展开那几页纸。纸上的字更小,记录的是朔方镇鼎盛时期的状况:驻军一千二百人,战马三百匹,屯田两千亩,年产粮约四千石……还有工匠数量、武器储备、甚至与周边部落的贸易记录。
最后一行字写着:“朔方虽小,据险而守,足养千军。然孤悬塞外,终不可久。后来者若得此图,当慎用之。”
李昭合上纸页,望向西沉的太阳。
是啊,朔方孤悬塞外,前朝守将也看到了这一点。但那是太平年景的看法。如今是乱世,中原糜烂,边镇失控,这种“孤悬”反而成了优势——没有大军阀会浪费时间来争夺这片不毛之地。
他要的就是这个时间窗口。
黄昏时分,马肉汤的香味弥漫全城。一口从废墟里扒出来的破铁锅架在火上,咕嘟咕嘟煮着马肉和几把不知名的野草。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个破碗或瓦片,排队领汤。
李昭也领了一碗。汤很清,漂着几块指头大小的肉,但他喝得很慢,每一口都仔细品味。
陈三被抬出来,靠在墙边。一个士兵喂他喝汤,他喝了两口,突然哭了:“我弟弟……没喝上……”
李昭走过去,蹲在他身边:“陈三,你弟弟叫什么?”
“陈……陈四。”陈三哽咽,“他才十八……被回鹘人的马撞死了……”
“我会记住他的名字。”李昭说,“等我们站稳脚跟,立块碑,把所有战死兄弟的名字刻上去。让他们知道,有人记得。”
陈三愣愣地看着他,然后用力点头,把剩下的汤喝完。
夜幕降临,人们挤在七间破屋里,围着微弱的火堆取暖。李昭没有睡,他坐在城门楼的基座上,借着月光看地图。
王猛走过来,递过半囊水:“将军,您该休息了。”
李昭接过水,没喝:“王猛,你说我们能走到铁山吗?”
王猛沉默片刻:“将军说能,我信。”
“不是信我。”李昭摇头,“是信你们自己。我们这一百零七个人,有铁匠吗?有木匠吗?有种过地的吗?”
王猛想了想:“我知道陈三以前是铁匠学徒。刘大那伙人里有个叫老吴的,会点木工。种地的……应该不少,当兵前大多是庄稼汉。”
“好。”李昭收起地图,“明天,你带三十个人,先去盐泽。不用制盐,先探路,看看卤井的情况,带些盐卤回来。刘大带十个人,去铁山,确认矿洞位置。我留在城里,带剩下的人加固城墙,清理废墟。”
“可是……”王猛犹豫,“分兵太危险,万一遇到……”
“遇到敌人就跑。”李昭说,“我们人少,不能硬拼。记住,你们的命比盐、比铁都重要。活着回来。”
王猛挺直腰板:“是!”
夜深了,荒原上传来狼嚎,悠长而凄厉。城里的人们在睡梦中不安地翻身,有人磨牙,有人说梦话。
李昭依然坐着,看着星空。
现代的记忆和节度使的记忆在脑海中交织。他想起图书馆里那些关于晚唐的论文,学者们用冷静的笔触描述那个时代:人口锐减、经济崩溃、文明倒退……然后轻飘飘地得出结论:“这是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之一。”
黑暗。是的,黑暗。
但黑暗里也有光。哪怕再微弱,也是一点光。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翻动史书,现在要握住刀柄,要开荒,要炼铁,要在这片废墟上重新点燃文明的火焰。
荒唐吗?也许。
但总得有人去做。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李昭终于闭上眼,睡了片刻。
梦里,他看见一片麦田,金黄耀眼,风吹过,麦浪如海。
然后他醒了。
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开始。
王猛和刘大已经集结好队伍,准备出发。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小块马肉干,半囊水。
“记住,”李昭对他们说,“十天为限。无论有没有收获,第十天必须回来。如果遇到大队敌人,放弃任务,保命要紧。”
“明白!”
两支队伍出发了,一队向北,一队向西,很快消失在荒原上。
李昭转身,看向剩下的人——六十七个,大多是伤者或体弱者。
“现在,”他说,“我们让这座城,活过来。”
人们抬起头,眼中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不是希望,还不是。
但至少,不再是纯粹的绝望。
李昭拿起那把锈蚀的铁锹头,走向城墙最大的豁口。
“从这儿开始。”他说,“堵上它。”
第一个土块被铲起,扔进豁口。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朔方故城,在这个清晨,响起了久违的劳作声。
虽微弱,却持续。
像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