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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蝉鸣和鸟叫和雷声

第47章 蝉鸣和鸟叫和雷声 (第2/2页)

张定傻眼了,与那严熠面面相觑。曹晴朗也是文圣一脉的嫡传弟子?赵大人岂不是曹编修的师兄?问题在于曹晴朗的先生,是?!
  
  已经辞官的曹晴朗笑道:“赵师兄,也有大儒说著书绝不能是四十岁之前的事情,否则写出来的东西就一定会是落书摊之物。算不算是自相矛盾?”
  
  赵繇笑意愈发浓郁,反问道:“好好想一想,当真是自相矛盾的两种道理?”
  
  曹晴朗会心一笑。
  
  赵繇神色认真道:“既然不在公门修行了,回到山上,切记不可自恃仙家身份,以为与凡俗不同,岁月长寿,除了偶尔机缘之外都可以不争朝夕,文圣一脉弟子的立言,与寻常学人的著书,终究不同。唯有专心致志,一以贯之,才有希望不让我们失望。”
  
  曹晴朗停步作揖,“恳请赵师兄帮忙监督,有请赵师兄拭目以待。”
  
  赵繇同样停步,笑道:“好说。”
  
  严熠轻轻叹息,就算是傻子也该后知后觉,曹晴朗原来就是陈国师的私淑弟子了。
  
  只是曹晴朗有此身份,严熠内心并无半点嫉妒,大概是对方在酒桌上给自己主动敬过酒的缘故?抑或是……明知对方不会置身官场的缘故?严熠心情复杂,这类扪心自问,比喝今天这顿酒还苦啊。
  
  曹晴朗起身后,说道:“我们落魄山上的朱老先生,曾用兵家所说的‘并敌一向,千里杀将’来形容读书,学人有如此悍劲,肯下此决心,而后可以读书,再治学,又再立言。先生也有自己的治学心得,有那‘读好书如夜行,一场陋巷相逢,贼匪相接,需从喉咙处着刀,杀人必然见血,持刀提头颅出巷弄’的一番独到见解。”
  
  赵繇闻言默然。
  
  严熠听得一惊一乍,这番言语的前半截,说得极妙。但是后半段,说得可就杀气腾腾了。
  
  张定骤然眼睛一亮,看书如做贼?一部好书如强匪巨寇?一场狭路相逢短兵相接,读书人翻见书籍真意如从喉咙处着刀?故而必定见血,抑或是说看书必须落笔,空白处作文字批注如那“血溅当场”?寓意如此看书,提笔若持刀,提头而出,是说那大胜而走,提炼出了整部书的精髓?读活书,活读书,故而走出了巷子便是合上了这本书?
  
  如今世道议论陈平安,因为身份重重,山主,隐官,剑仙,豪杰,旁人各说各的,各有侧重,总是有理。
  
  但是几乎少有人赞叹大骊新任国师的如何“书生”,极少有人点评其学养如何。
  
  张定此刻别有新解,山上山下诸君看错了也,陈国师大半是英雄气概,究竟全是书生本色。
  
  曹晴朗和荀趣先行返回国师府。
  
  此刻赵繇身边只跟着张定和严熠。
  
  “跟上,不用故意落后一个身位。”
  
  赵繇说道:“你们不要跟曹晴朗比文脉,也不要跟荀趣比出身,比不了的东西就别去比了,除了徒增烦恼别无益处,时间久了,让你们满身戾气,怎么藏都藏不好。”
  
  赵繇突然否定了自己的道理,说道:“也不尽然,一个看上去很温和的人,可以没有锋芒没有棱角,但是他必须内心怀揣着一种巨大的……愤怒。”
  
  “当然,这种不可告人的愤怒,不是针对某个人某件事,而是很多人很多事。两种心态,就分出了谁会是弱者谁是强者。”
  
  张定轻声道:“赵大人,晚学受教。”
  
  严熠却是有些茫然。
  
  在官场上,那些志得意满的年轻人们,是不太能够理解世态炎凉的,因为他们好像有无数个明年可以展望,明日后天的光景如何根本不重要,他们坚信功名富贵,达官厚禄,唾手可得。
  
  到了严熠这个即将知天命的岁数,明天如何,才是最紧要的,每月的官俸多寡,都要用以考虑家里的柴米油盐,房租,请客吃饭的额外开销,同僚家里孩儿辈婚娶的份子钱,要不要参加,该给多少,家乡上了岁数的父母那边还要养老,家族晚辈还有读书天资不错懂得求个上进的,他们总是以他作为榜样……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迫在眉睫的眼前事,这里几钱银子的开销那里几两的支出。所以严熠已经很久不敢去想什么前程,再不能沉下心来看圣贤书了。
  
  只说为了儿子的学业,拗不过家里老妻的念叨,前不久厚着脸皮想要请永泰县的俞教谕、刘训导吃顿饭,也都被婉拒了。都不敢与妻子明说对方毫不给情面,只敢假称刘训导已经答应此事,约了下月。本以为可以就这么拖延含糊过去,不曾想妻子竟然到处借钱赊欠,筹来了一笔银子,说既然是请一县训导吃酒,总要去那菖蒲河才对。可想而知,严熠今夜这顿酒,喝得何等憋屈,他娘的,如果脸皮不要就能办成事的话,他都想把那个传闻早就肥的流油的刘训导喊来一起同桌喝酒……严熠没有心气去怪别人怨世道,就只是满怀愧疚,这辈子好像注定要亏待了她,如今的老妻,要知道她也曾是一位如花美眷的女子啊!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说的就算他跟她吧?
  
  赵繇说道:“李铣跟我写了一封信,严熠,猜猜看,他会在信上说什么?”
  
  严熠下意识弯下腰,低头说道:“赵大人,属下猜不到。”
  
  赵繇是严熠和李铣的房师,不过李铣当年考中进士,才十五岁,是最年轻的进士。
  
  虽说同样是在刑部当差,李铣却是在陪都洛京,这些年可谓风生水起,已经是一位郎官了。
  
  刑部为官最是尴尬,越是精通刑名的老吏越是无法挪窝,就跟一条官场断头路似的。即便偶有例外,那也真的只是例外。
  
  赵繇说道:“李铣说陪都刑部那边有个实缺,是某州清吏司的员外郎,因为是个有实权的从六品,所以较难争取,他就想要让我帮帮忙,把你调过去。说你是正途出身,资历也足够,事务娴熟,所以此事不算走后门。但是他恳请我不管做不做这件事,都不要跟严熠提及,怕你脸皮薄,心里有负担。”
  
  严熠满脸涨红。
  
  赵繇淡然说道:“为了一个从六品的秋官员外郎,你的同年都要求到我刑部侍郎的头上,严熠,你再看看张定,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官场起步就是从六品,而且是更清贵的翰林官。”
  
  张定神色尴尬。
  
  他因为是状元郎出身,官场起步就是从六品,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兜兜转转,如今在户部钱法堂任职,还是正五品。
  
  严熠很清楚这位房师的脾气,知道李铣这次好心帮忙并无意义,只求李铣别在赵大人这边落个不好的印象,那就亏大了。严熠这滩烂泥,扶不起就不起,你李铣还有大好前程,将来当了大官,恰巧进京为官的话,我那儿子也该考中进士、在某座衙门历练过几年了,到时候带他去找你,哪怕你不肯帮忙,当着儿子的面跟同年叙旧几句,也是风光的……一想到这种念头,实在是太没出息了,严熠就很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赵繇沉默片刻,说道:“张定,严熠,你们可以保留原先官职,近期调入国师府担任文秘书郎。至于户刑两部,我会帮你们发公文、打招呼。国师府那边,没有任何问题。”
  
  张定愕然。严熠懵了。
  
  赵繇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都是国师亲自征调的人选,我不过是顺水推舟。”
  
  其实就算陈平安不这么做,赵繇在刑部如何启用严熠,自有章程。
  
  严熠满腔热血翻涌,霎时间心跳如擂鼓。
  
  赵繇与张定说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道远。”
  
  赵繇再伸手轻轻拍了拍严熠的后背,笑道:“低头做事,直腰做人。”
  
  严熠挺直腰杆,满脸涨红,醉酒一般。
  
  赵繇提醒道:“陈国师不会无缘无故选中你们二人,况且接下来整座朝廷都会看着你们的一举一动,此间利弊,你们自行体会。总之不要忘乎所以,还是要继续谨言慎行。”
  
  他们明显都还没有缓过来,饶是心性坚韧如张定尚且如此,更何谈此刻满心悲欢交集的严熠。
  
  赵繇微笑道:“都回吧,各自回家报喜,往家乡寄书信就免了,如今大骊这方面管得严,至少暂时不要节外生枝,可以过段时日再说。”
  
  赵繇率先移步离开。
  
  礼部荀趣,户部张定,刑部严熠。
  
  他们就是陈平安担任大骊国师之后,国师府新增的三位文秘书郎。
  
  三位年纪悬殊、际遇不同的昔年同年,俨然又是某场无形科举的一甲三名?
  
  不过是换成了荀状元,张榜眼,严探花?
  
  一想到学生严熠这位上了年纪的“老探花”,赵繇也觉有趣,身后那边,听见严熠已经刻意压低嗓音了,正在与张定颤声询问一句,是真的么?不是做梦么?老练沉稳的张定也破天荒玩笑一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做梦,反正我不是。
  
  按例每位探花郎都会骑马游览京城。严熠当然不敢有此想,他就只是想要见到她。
  
  心情激荡不已的严熠,也顾不得心疼银子,雇佣了专门做菖蒲河生意的一辆马车,他再一次觉得京城实在是太大,太大了,终于回到了永泰县地面的一条小巷子,回到了家中,掏出钥匙开了门,终于见到了那个趴在正屋桌上的老妇人,她抬起头,柔声道回来了啊。严熠使劲点点头,呆看了她片刻,才颤颤巍巍伸出手,指向国师府那个方位,与她说我要进国师府了。
  
  妇人愣了愣,笑了笑,也不忍心说自己男人讲什么酒话呢,她只是说好的好的。
  
  隔壁屋子挑灯夜读的年轻人,正在仔细翻看一本写满了批注的老旧书籍,父承子业,莫过于此。他放下手中书籍,竖起耳朵,听到父亲喝过了酒说这种话,年轻人一下子就满腔怒火,他半点不怨父亲当官不大,仕途坎坷,但是他很生气父亲不该欺骗娘亲,不该说什么刘训导答应了赴约喝酒,但是这件事,年轻人到底体谅父亲的脸面,也怕说穿了,让娘亲更加伤心,所以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今夜听到父亲竟然连这种混账话都说得出口,你死要面子,便可以全然不顾她明天、后天知晓事实的心情了吗?年轻人气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猛然站起身,就想要打开门去跟父亲大吵一架,但是他很快就颓然坐回老旧的吱呀作响的椅子,终究是自己读书不济事,若是能够凭本事早早金榜题名,父亲又何必去低头求人呢,他一直就不是这样与谁低头哈腰的人啊。桌上摊开的那本书籍,本就版刻粗劣的文字,愈发漫漶不清。
  
  攥着拳低着头,面朝桌面的年轻人伤心极了,爹,娘亲,用心苦读圣贤书,好像没有用的。
  
  同样是一座京城,好像富贵人家能够有一百种法子避暑销夏,寻常门户就只能熬过一个漫长的苦夏,就像个蒸笼,烦闷异常,在家读书也好,外出挣钱也罢,总是一会儿工夫就会汗流浃背,年轻人总是躲在屋内,一边看书一边摇着蒲扇,偶尔从书籍收回视线,就会望向窗外,唯有远处树上的蝉鸣声声入耳。
  
  今夜,正屋那边,片刻之后,严熠轻轻敲开门,年轻人挤出一个笑脸,喊了一声爹,手忙脚乱拿起蒲扇,使劲扇动阵阵清风,再挪了挪椅子,让给父亲落座。严熠站在门口那边,摇摇头,挺直腰杆,笑着说先前说刘训导答应吃饭,瞒不过你,确实是骗人,不过去国师府历练这件事,是房师赵侍郎当着我和张定的面亲口所说,他不会骗我们,我也不骗你娘亲和你,不但如此,是陈国师选中我担任文秘书郎,更不骗你们……不过让我最骄傲的,还是当年能够把你娘亲骗进家门,然后有了你这么个儿子,这两件事,最不骗人。
  
  门口的严熠在哽咽言语,身后的妇人红着眼睛,对面的年轻人嘴唇颤抖,轻轻嗯了一声。
  
  ————
  
  这天深夜时分,韦赹搬了一把椅子回家。
  
  车轮滚动,韦胖子透过窗帘子,槐柏森森的意迟巷略显冷清,只因为同龄人都被各自的家族长辈给禁足在家。因为不受家族器重、做着酒楼生意的关系,韦胖子经常晚回家,昔年意迟巷和篪儿街的地面上,月色里,地上好像洒满了无数关于富贵和权势的词语,它们就像一幅大骊庙堂的楹联,只是如今都换成了一个字,怕。
  
  下了车,车夫帮着东家把那条椅子搬下车厢,韦胖子按照习惯,只要很晚回家,总会给车夫一二两碎银子作为赏钱,不多,就是个心意。连累人家大半夜的还要往意迟巷跑一趟,韦赹是个讲究人,总得有所表示。车夫是个年近五十的男子,姓许,老实憨厚,本分人,已经在酒楼干了将近十年,男人这次没有收下银子,婉拒道:“韦东家,真不用了。现在菖蒲河生意都不景气,东家也节俭些过日子。我听很多人都在说一个理儿,省钱就是赚钱。”
  
  韦胖子将那点轻飘飘的碎银子强行往他手里一拍,笑道:“我过活,也不差这点碎银子,你就当拿回去给信证多买几本书,我爹看过他写的那几篇制艺文章,说他的确是个读书种子,我爹啥脾气,你是清楚的,涉及学问文章,说好话比登天还难,犯不着骗人。我还是亲儿子呢,以前他批改我的文章,总是一脸想要去茅厕的表情。对了,说好了啊,以后等信证考哪天中了进士,别假装不认得韦大哥,记得喊上同年们去酒楼,就当是照顾生意,给我面儿。”
  
  车夫也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场面话,只是手心攥着银子。
  
  他儿子名为许序,字信证。这个“字”,还是他斗胆请东家帮忙,东家再回家去恳请韦大人帮忙取的,说是“君子之言,信而有征”。前几年东家将写了这八个字的一张便签,连同几篇制艺文章一起送还车夫。
  
  车夫有感而发,“东家,你要是当官就好了。”
  
  韦赹扛起那把椅子,笑道:“用不着我这种糊涂蛋当官,大骊好着呢。”
  
  进了家门,很快瞧见一个端盘的粗使丫鬟走在廊道里边,姿色普通,没办法,虽然韦老爷子过世多年,但是老人留下了许多官箴、家训,还活着,例如要警惕府邸之内的冶艳女子、管弦歌声,要约束子弟交游等等。韦胖子与之亲昵喊了声岫姐姐,多问了那么一嘴,我爹还没睡觉吗?丫鬟瞧见韦少爷气喘吁吁拎着椅子的滑稽模样,她惊讶之后,抿嘴而笑,赹官儿怎么回事,就跟蟊贼得手偷摸回家似的。她抬了抬搁放有两碗冰镇梅子汤、几碟果脯的食盘,说大爷二爷在书房谈事情,跟厨房要了些吃的。韦胖子见她神色疲倦,显然是困乏了,就放下椅子,伸手抢过食盘,说岫姐姐早些休歇去,我端去书房就行了。
  
  父亲和大伯新近有了一个在书房议事的习惯,退衙回家之后,有事没事都要聊个把时辰。
  
  以前韦闳、韦祎他们各有各的公务,兄弟俩偶尔碰头,多是私底下骂谁不做人事,或是讥讽谁,总之就是说些牢骚话,如今变了花样,同样是臧否人物,点评某事,总是秉持一个“我若是那个谁、又该如何解决此事”的宗旨。
  
  韦胖子到了书房,递给两位长辈用以消暑提神的梅子汤,他就准备回自己屋子睡觉。一个礼部精膳清吏司郎中,一个工部员外郎,刚刚聊到了莒州的民生,把韦胖子给听乐了,新任莒州刺史关翳然今儿还在自家酒楼吃饭呢。
  
  看着汗流浃背的侄子,大伯韦闳疑惑道:“你怎么回事?从菖蒲河走路回来的?”
  
  韦赹赧颜道:“搬了条椅子回家。”
  
  不过他还真打算要减掉几近肥膘了。只不过这件事,实在难以启齿,等瘦下来再说。
  
  虽说兄弟心知肚明,韦赹才是家族最大的“功臣”,韦闳还是忍不住调侃一句,“怎么不从酒楼直接搬张床回家?”
  
  韦赹搓手笑着邀功道:“大伯,爹,你们猜猜看,今儿谁在我酒楼吃饭,谁做东谁是客人?”
  
  韦祎微微皱眉。一见到爹的古板模样,韦胖子便开始犯怵。
  
  韦闳笑呵呵道:“怎么,莫非是北衙洪霁?”
  
  总是故意挑最不可能的人选说,看你小子还怎么显摆。
  
  韦胖子瞪眼道:“大伯的消息这么灵通!”
  
  韦闳闻言瞪眼更圆,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洪霁去你酒楼吃什么饭?!”
  
  抄家也没抄对地方啊?
  
  韦祎同样心弦紧绷起来,微微皱眉,表面还算沉稳,示意儿子先把门关上,看他关了门便呆站着,韦祎伸手虚按两下,“坐下聊,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一五一十说清楚,越详细越好,不要有任何错漏的细节。”
  
  韦胖子便有些后悔把椅子搬回意迟巷了,早知回到家就要被盘问,藏在酒楼多好。大略讲过了今晚洪霁的请客吃饭,但是陈国师在厨房和酒桌具体聊了什么,只要爹和大伯不问,韦赹就不敢多说,好歹是意迟巷子弟,从小耳濡目染,晓得一些纸面规矩之外的规矩更要命。
  
  至于那个“谢狗”主动询问韦家收不收供奉一事,韦赹也没讲。
  
  有些事,就当碗里的酒水去了肚子里,就不打个酒嗝给人听了。
  
  不过跟北衙洪霁的那个约定,没什么官场忌讳,韦闳听过了,觉得有趣之余,更有余味。
  
  韦祎总算放下心来,沉声说道:“我们不问,你也只当没听见。这间屋子都不该说的……”
  
  韦赹立即跟上一句,“出了书房,我肯定更不说!”
  
  韦闳见状点头,越来越心思活络,有点开窍的意思了,打趣一句,“岁数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婚事了。”
  
  韦赹脸色涨红,嚅嚅喏喏一句,嗓音细若蚊蝇,“等我瘦掉一小半肉再说。”
  
  韦闳提醒道:“去将那把椅子搬来书房这边。”
  
  韦胖子乖乖照做。本来还想当件传家宝的,不曾想给截胡了。
  
  离开屋子,韦胖子关上门的时候,看了眼书房匾额,“三省斋”,是爷爷的手笔。
  
  意迟巷和篪儿街的少年们,都喜欢比拼“年龄”。比的,就以各自家族入住两条街巷的年月。
  
  相较于那几个上柱国姓氏,韦家显然属于“年轻后进”,才四代人而已。
  
  韦祎突然骂骂咧咧,是一个满嘴喷粪的意迟巷年轻人,市侩精明,以前韦赹的爷爷,意迟巷韦家的顶梁柱,昔年职掌通政司的韦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他们家来这边串门何等殷勤,等到韦老爷子走了,他们说话做事就难听难看了。这些年在户部仓场衙门没少挣的年轻人曾经在菖蒲河酒楼公开说了句恶心人的话,大致意思是讥讽韦赹胖,回了家,不就跟进猪圈似的。
  
  这无异于将韦家比喻成为一座猪圈了。
  
  韦闳大笑不已。原来也不只是我这个当大伯的在意此事。
  
  韦祎站起身,走到书桌旁边,拿起一方藏书印。
  
  韦老爷子曾经请人刻过一方私章,若说边款文字发人警醒,“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那么底款内容却是足可令人悚然,“今日朱门者,曾恨朱门深”。
  
  韦祎拿起这方藏书印,看着文房匾额,好像有个老人在屋内自言自语,老调常谈,独自说着一些不管世道和年轻人信与不信都无所谓的内容:“我们读书人,在目曰开卷有益,在手曰亲笔抄录,在口曰琅琅书声,在心曰恻隐生发,在内曰修身齐家三省乎己,在外曰经国济民舍我其谁。”
  
  ————
  
  大骊京城有一条小巷,里边有座人云亦云楼。
  
  夜幕沉沉,赵端明如今独自一人,倒也清闲,在阵法之内搁放了一张竹席,一只装满糯米酿的酒壶,一碟盐水花生,坐那儿一手持经书,一手端酒碗,摸一两颗花生丢入嘴里嚼着,时而皱眉,时而恍然,时而会心而笑。
  
  陈平安站在巷口,轻轻咳嗽一声,明知故问一句,“赵端明,你师父呢。”
  
  发现竟是国师亲临,赵端明立即撤掉了障眼阵法,草草收拾一番,站起身,疑惑道:“师父说跟我爹还有刑部都打过招呼了,以后就不在这边看门了。陈……国师不知道此事?”
  
  莫非师父他老人家是自个儿跑出去游山玩水?
  
  先前少年喊对方一声陈先生,陈大哥,都很顺嘴,如今话到嘴边,就如悬崖勒马。
  
  其实刘袈离京之后,一路南下游历,期间路过集灵峰的山门一趟,不知为何老人却没有登山,只是一瞻而过。当时陈平安在扶摇麓私人道场闭关,事后得知,老人早已去了牛角渡,乘坐渡船往北俱芦洲去了。
  
  陈平安笑道:“你要是觉得闷的话,可以换个活计做。”
  
  赵端明摇头道:“不会无聊啊。只要陈……先生不赶人,我就待在这边等师父回来。”
  
  陈平安点点头。
  
  独自走在昏暗的小巷。
  
  陈平安伸出双手,好像在丈量着小巷的宽度。
  
  其实也没有几步路,就到了目的地。
  
  曾经的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绣虎也罢,后来去剑气长城的城头接他、难得与别人谈心一场的师兄也罢,上任大骊国师,又或者是那座小道观的常伯,总是崔瀺而已。
  
  陈平安走到了院门口,回头望去,自己一路走来,好像有个双鬓霜白的青衫老者,手心托着些花生米,一颗道心上下求索,一路走去。
  
  掏出钥匙,打开院门,陈平安径直去了二楼,从琳琅满目的书架上边挑选出一本书,想了想,还是将其放回原位,重新换了一本。
  
  如今陈平安总算看得进去那些江湖演义小说了,曾经的难以感同身受,开始觉得精彩纷呈。
  
  峰回路转,人生万古骋少年。柳暗花明,一剑光寒山外山。
  
  不知不觉天亮了,合上书本,收拾心绪,出门一观,红日在檐,万籁皆寂,心地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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