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终于又回上海了
第五章 终于又回上海了 (第1/2页)我与维琪手挽手走在浮桥上。
当踏在由几十艘扁舟连在一起的桥上时,人的确会“浮想”联翩,因为锦河水流湍急,桥会随之不断晃动,动律是轻柔的,有规律的,非常像站在一只大摇篮里。如果你想躺在链接船只的木头栏杆上的话,肯定一会儿就睡着了,做的梦,也会是最美的……
维琪好像洞察了我的心事,她说:“夏天时,是有人喜欢在桥栏上过夜,不怕那三根粗粗的杆木硌得慌。”
“我们现在就在栏杆上坐会儿?”我的傻劲又来了。
“不行,现在坐一会儿就会感冒,冬天的湖面上,会刮起刺骨头的风。”
真的,我们只是停步说了两句,浑身就打颤了,颜面上被硬硬的北风割得有点疼痛。不敢再停,加快脚步向对岸走去。
可能锦河是自西向东流去赣江的,它把高安县城一劈为二,北边“瑞州镇”像是个“文卫中心”,我们的高安师范就处在北边,在大观楼背后一百多米远。我们学校的左边是高安二小与大操场——以前是个停车的空地,刚被我们学校改造成了大运动场。再向左(东边)过去一里路是高安县医院。而我们学校的右边,只隔开一条公路便是高安中学,这是一所省级重点学校。
我一直在没有什么商店的北区,入校半个学期,始终未挪动过,今天终于有空去县城的南边了。
走过浮桥,又是很高的石阶,如果说北边的大观楼和大大的台阶有点文采和大家子气势的话,那么一踏上南边的石阶就觉得有点古朴,却又有点小家碧玉之感了。石阶整体是围着一个半圆的高台,有点陡,而砌成阶梯的石块许多是嶙峋不齐的,很多阶层的平面刚够放一双鞋,已经黑黝黝的苔痕还随处可见。
登上了有点峭拔的高高的台阶后,在不大的平台上,站着一棵百年大槐树,因为是冬季,枝繁叶不茂,可依然像个神气的卫士,守在石头砌成的门旁边。这门不大,只有大户人家的私宅门那点大小。石头柱上挂了一个旧木牌,用黑漆写的“筠阳镇”,字迹已经淡淡的了。门的两边是一人多高的砖墙,有点像守卫在锦河边上的“长城”,只是也有点古老破旧,好在在两旁延申出去都有十几米高,这年岁久远的“长城”,整日整夜看着锦河奔流不息。
穿过这个其貌不扬的门,就是一条古街的开始。地面依然是石块铺就的,但是很平整。铺面列在两边,有的是陈旧的老铺面,有的是蛮有现代感的玻璃门窗,玻璃柜台亮晃晃的。左右两面的商店,一版接着一版,向前望去,蜿蜿蜒蜒很长,不知另一头在哪里。
我还没有立即沉浸到商海里去,却先想到了那个窄窄的石门,多简陋呀!谁能想到,高安的“南京路”就躲在那么个小门后面!
我的思维就喜欢在看到新鲜的东西时不断“潮水”乱涌,不知道为什么会陡然冒出这么个想法:三国时被曹操忌杀的杨修,曾经悟出曹操为什么在大门上写个“活”字……,这时的我在想:这个门后面也有个“活”字,商机活跃呀!不知道来来去去的谁,一定要是个有权的人也悟出来就好了,那么这门就会……当然,那时候谁也是想想而已,即便心里有什么设计必然是埋在心底了……那门就只好还是丑陋地,并且也还是很委屈地站在“南京路口”,它不响,谁敢响?什么人胆子一大,或许就会被“革命的曹操”一刀砍了的……
我的神思正在乱七八糟海阔天空……维琪叫我了:“去看看,那个商店有瓷器买呢。”
我们在玻璃大柜前俯首折腰,对那些洁白细腻的瓷器左看右看,舍不得走。
最后维琪买了几只碗,她说除了带几只回上海外,也留几只在高安,春节后会带只煤油炉来,要是吃不惯学校食堂的饭菜就可以自己做。
营业员见我还在看,两只“贪婪”的眼神已经超出家用品的范围,一直在那些艺术品里转……
“你喜欢瓷器的花瓶吗?我们高安有很多刚出土的元代青花瓷的文物,有人模仿制作出来了赝品……”她边说边拿出来许多的蓝白色系的瓶瓶罐罐,造型古朴典雅,绘画很美,都是古代的美人与顽童……
我看看标价,几十元到几百元,只好又哑了嗓子了,沉重地摇头,准备与维琪走了,因为不但兜里的钱有限,时间也有限,我们还要采购带回上海的土特产呢。
那个营业员马上叫住我:“我这儿有一对朋友托卖的花瓶,家里传下来的,如果你要,二十元一对。”
我还是回过头来了,口袋里的确有库前带来的二十几元钱呢。
营业员真从柜台后面搬出来一对青花瓷的大花瓶,放在地上有半米高。造型美观,特别是瓶口设计,不是外翻,是平卷,花瓶肚子上的图案也好看,画满了故事,有很多人物,男女老少,神态各异,还有许多不同的花和树……我不懂怎么鉴赏古玩,当然不知道这是真品还是赝品,可我被吸引住了。
“能便宜一点吗?这易碎的物品怎么包装才不会碎呀?”
老练的营业员知道我动心了,马上说:“给你最低价15元。我还会给你一对盒子,帮你包严实,不管你带到哪儿都不会碎。”
于是,我又像在库前买铺板一样,十分爽快地摸出钱来。当然,这花瓶没有人偷,后来我很顺利地带回了家。只是惹得不少人笑话我,用这么“大”一笔钱,买了一对插鸡毛掸子的花瓶回上海。三年没有回去,给爸爸妈妈带去的礼物是这么一对“废物”。
维琪想阻止我的犯傻,但是没有用,我依然冥顽不化,固执地买下来了。于是,土特产我只买了五斤绿豆,五斤花生米,和两包腐竹。
我们各提着满满两旅行袋的东西又走在回学校方向的浮桥上了。
突然,高音喇叭里传出了低沉的哀乐声,在锦江上沉重地回荡……
我们都惊得浑身颤栗,预感到发生了什么大事?快回学校去,快……
二十斤东西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我们俩不顾一切地死命驮着,扛着,拖着……总算是回到了宿舍。而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我们又奔向教室,教室里也是空的……奇怪……这时,却瞧见外面有几个人在急匆匆地跑去大礼堂,也可以说是大饭厅。我们也心急火燎地赶过去了……
大礼堂里已经是一片雪白,白纸糊成了许多的幡,挂得到处都是。我们钻到了礼堂最前面,才看到了巨幅的照片,原来是最敬爱的周总理……我的眼泪夺眶而出,那种突如其来的悲痛把人震在那里了……怎么会是他?他是我们中国人民的主心骨呀!一个大大的家的顶梁柱呀!他走了,不是家要塌下来了吗?!
所有人都在哭,而且越来越多的人聚拢来了,哭声抽泣声响成一片……高音喇叭的声音在礼堂里听起来很遥远……学校在礼堂里放了一只大的收音机不断播着:“深切哀悼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总理周恩来……”
我的脑子空空的,不会思考了,就只是哭着,莫名其妙地还喃喃着一年级学的歌谣:“花喜鹊,叫喳喳,周总理访问到我家。爹递烟,妈端茶,我把板凳拿……”可越说就越哭得更厉害……
游老师与喻班一起来叫我们了,他们手里拿着一叠白纸,要我们都回教室,做一只花圈,我们班的花圈。
我们泪眼迷蒙,看到有别的班已经做好了,一班人排成队伍来敬献。于是就赶快一起去教室。
在教室里,会做花的人做花,会扎圈的人用铅丝扎圈,都哭红着双眼,默默做事……我们依然不停地垂泪,不时听见有人擤鼻涕……
那个时候的我们,每个人都心地善良,纯真的秉性里没有什么杂念的,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周总理,都悲痛欲绝!
学校里让我们每个班自己扎花圈,自己去敬献和吊唁。学校一连两天没有上课,其实也已经上不成课了,领导、老师与学生都一样,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
第三天,所有领导与师生们集中在大灵堂里,跟着收音机的广播参加了全国的追悼会。
播音员带着哭腔的解说,与我们悲切的心在一起缠绕着:“群山肃立,江河挥泪……敬爱的周总理和我们永别了……”
礼堂里的哭声又成了波涛汹涌……
“总理爱人民,人民爱总理……八亿双眼睛都想看一看您,八亿颗心都在为您哭泣……”播音员抑制着她的悲伤,继续努力地为全国人民述说着,因为那时候没有电视传播,人们只好在她的言辞里找到那种难忘的画面,“灵车队呀,万众心相随,哭别总理……八亿神州泪纷飞……”
我们还是事后得知,北京十里长安街上,全挤满了人……
“……只见灵车去,不见总理归……”播音员也说不下去了,人们的耳朵里,所有的音波都是哭声……
好不容易,播音员得以控制住了情绪,她哽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滴滴的热泪洒在天安门广场上,一朵朵白花系在天安门前的苍松翠柏上……人们已经把总理的丰碑建造在心上。……”
到最后,有很多人差不多与播音员一起说起来了:“周总理您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
这是铭刻在中国史册上、中华民族的不寻常的1976年、那一连串的悲痛事件的起始……
我的脑神经记忆被悲痛打败了,后面竟然有点模糊,只记得游老师要我上两天的汉语拼音课。我先极力推脱:我们上海人的普通话舌尖音有力,而团音无力,翘舌音就更不好,哪怕想到要卷起舌头,发音还是很费力,显得有点做作,尤其分不清楚的是前鼻音与后鼻音,那个r化音……
游老师说:“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可以。我家里发生了一些事,要我去处理,这是委托你帮忙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义不容辞了。
在高安师范的第一个学期很快过去了。
奇怪的是,我这个学生,在脑海里怎么没有多少做学生的印痕?好像我并没有把精力都投入到孜孜不倦地“啃书本”中去,我还好像依然是个库前学校的老师,忙忙碌碌地排练,下乡筑路劳动,还上了好几节课……但是,我对二班的老师与同学们有着最亲切的,最淳朴的,也是最深厚的记忆。
这一页就那么快地翻过去了……接着,我要回上海了。
前一次回家探亲是三年多之前,故乡的滋味都淡忘了,心里塞满了惆怅,尽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儿童相见不相识……”的疑疑惑惑,真怕家人会“笑问客从何处来?”,那种奇怪的思乡忧愁溢满心胸呢。
而快要临近春节的绿皮火车已是一票难求,我们二班的上海人一起回家,怎么采购那十几张票呢?还好,现在有南昌同学帮忙,他们也是克服了“艰难险阻”,终于帮助我们“抢”购到了最热门的硬席票,使我们一群人,一放假就可以热热闹闹地坐上了火车。
那时候的火车,误点厉害,十四个小时的车程竟然要二十六个小时,甚至三十六个小时。每个小站都停,不断上来站票的人,一会儿车厢里就挤满了,哪怕是厕所,也已成了“小包厢”。
那种“没有吃没有喝,只有那乘客挤上前!”的杂乱不堪现象,我们还是能够忍受的,但是,人的“三急”怎么办?“小包厢”里的人不愿意出来,我们女生几个拼命地钻过密密的人墙,去找没有被占领的厕所,可是没有找到!
谁知在人挤人的混乱中,事故还是出现了,姜同学的车票找不到了!是掉了?还是被盗了?他急得满头大汗,搜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没有!当然,在这种拥挤的情况下,火车上根本不可能查票,就是怕到了上海,难以混出站去,万一被罚,我们这种知青又刚入学的人,个个兜里没有几个钱,怎么罚得起?
于是,我们几个一商量,去找列车长。
姜同学的车票前一张票号是张东城,后一张票号是戚祯。张同学说他不愿意挤车,把票换给了我,要我帮忙。我二话没说,与他交换了车票。谁叫我是班干部呢。之前,我左右捣鼓,要他们帮忙上台去演出,现在遇到事情了,轮到我义不容辞地为他们出点儿力了。
我们三人一起出发去七号车厢。为了能证明他没有逃票,我和戚祯拿着两张连号票陪他去,心里还是充满了信心的,因为证据确凿呀!当然我这么义无反顾地冲在前面,还是有点小心思的。我想中间要跨越十四个车厢,总有救救我内急的地方吧?戚祯与姜同学最近走得很近,当然不怕困难,为那份友情也要挺身而出。
别以为想想很可以做得到的事情,其实是非常困难的。那个时候的车厢里人挤人的程度难以想象,已经塞得没有一点缝隙,就是车厢之间的连接处也挤满了人,真叫水泄不通。记得先前我们挤过一次,虽然没有找到可以使用的厕所,但是,还是挤得过去又挤得回来,人与人之间毕竟有个放脚的地方。
这一次已经不是我们凭经验想象的可以钻过去了。我们绝对得从人头上爬过去!起初我们还客气地打招呼:“请让一下,我们要过去。”没有人会动一动,也有人说:“不能过去!要么你们自己试试。”好在已是深更半夜,大家都挤坐在地上靠得紧紧地打瞌睡。我们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踩,也不知道踩在什么上面,我不断说:“在行李上踏下去”……我们就这么一会儿东倒下爬起来,一会儿又西倒下撑起来……在人们稀里糊涂的一片谩骂声中,我们终于磕磕碰碰地挣扎着爬到了七号车厢。
那车厢的门关得紧紧的。我们去敲门,被告知不可以开门。我们横说竖说,要找列车长有事,才终于开门允许我们进去了。
这节餐车是我们这趟列车上最高级别的嘉宾席了,虽然也坐满了人,但是,走道还是空的。尤其是空气干净,没有那种污浊之气。我们打了几个喷嚏后,顿觉人清新不少,也终于可以直起身子像个人样,走到列车长坐着的位子前,与他交涉起我们遇到的困难了。
列车长还是很耐心地听了我们的申述,还仔细查看了我们的前后联票号,觉得我们不可能撒谎,而且,我们这么“翻山越岭”地来找他,他也被感动了。他提出姜同学补买一张杭州到上海的票,3元几角就可以解决问题了。我们犹豫了,这笔钱可是我们十碗米粉炒肉的代价呀!然而我们的再三辩解不起作用,无奈之下,姜同学也只好就这么咬咬牙,拿出了这笔莫名其妙多付的钱,解决了这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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