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分班
第七章 分班 (第2/2页)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碾转反侧,在做着这辈子的第一次郑重“选择”。
说是选择,还不如说是在准备放弃,而且是不由我分说的放弃!看来,我这辈子此时此刻就只得对“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学科说再见了。突然,我想起了库前小学的褚老师,她说过我,不要什么都抓在手里,一定要学会抓主要矛盾。对,好像我手里的烛光亮了许多……我得认清自己脚下的路了……一咬牙,放弃吧!
过去,我一想明白,马上呼呼大睡,可现在,或许是成年人了,也或许放弃什么并不容易,我怎么也睡不着……好像只是想了一会儿……窗外就微微晨曦初露,万鸟争鸣了。
分班的第三天,我在女生宿舍的门道里碰到了三班的凌萍。她主动介绍了自己,并告诉我了一些情况:她本想与老三班的文娱委员赵熙文和好几个爱好文艺的同学一起来报名新三班的,可是他们一群上海人还没有回来。听说刚买到火车票,三天以后才可以到校。于是,她只好先来报名了。
凌萍是个很惹人注目的人,个子不高,可人十分挺拔,腰板笔直,走路很有精气神。皮肤雪白,两只大眼睛会说话。声音很好听,像一组银铃在摇动。还没有认识她时,其实她的身影早就在我眼里了。
我十分高兴地记下了她的名字,并且,她还给了我很多的鼓舞,她说:“每个班的文娱委员都会带人来报名的,不用担心。”
果然,四班的文娱委员小萍和五班的文娱委员夏芳来了,她们都是上海人,哪怕匆匆一瞥,就可以看出来她俩有文艺细胞的。我干脆把笔交给她们,让她们填,她们都各自带了人来了。
我们老二班还有几个人,包括我的下铺小黄,经过二天的思考,也终于选择了文艺班。
名单上的二十多个人,我觉得捧着都沉甸甸的,不知道有多少感谢在我的心里翻涌着。我很奇怪地认为,每一个选择文艺班的人都是因为选择了我,对我的信任,我无以回报呀!
我准备去学校教务处看看,问问老师们这名单怎么算是完成了,可就在楼梯旁,碰到了学校的工宣队的罗队长。
那时候的学校都进驻工宣队与军宣队,我们学校也不例外,不过这个时候的人员已经不太多了,只留了二个工宣队员,一个军宣队员,虽然只是三个人,权利依然在工农兵手上,教育阵地外行说了算。所以,学校的校长书记们并不是很活跃,除了具体教学外,大事情常由工农兵出面处理。
罗队长一看到我,就叫住我,也没有任何废话,工人阶级的直性子:“听说你要求篮球队的蔡新华他们到你们文艺班去?”
还没有等我转过弯来,他又迫不及待地说:“别想啦,不可能!文艺班只是个带学文艺的文科班而已,但篮球队是学校的校队。”
我被他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呆站着……
本来还揣着想争取一下那几个活跃分子的打算,如被大风刮走了一般,脑子里一片空白……罗队长的话,好像是说我有极大的私心,没有顾及学校的大局……并且,他毫不掩饰地说得非常明白:篮球队比文艺班重要……
我有点像是刚跑完了五千米,两条腿疲惫不堪,拖拖拉拉地勉强爬上了三楼……就在门外,居然听见里面有人在议论文艺班:“……没有文艺细胞的人也可以招进去?……”
“你是说她太婆婆心了?”
“是呀,起码得当机立断吧?”
我心里又是一噤,转身就往楼下跑……这种时候,我哪能进去,往一锅开水里跳?要么你进去冲撞人,要么你被人撞……
带着一肚子的失神与落魄,我坐进了原来二班的教室自己的那个老位子上,想想上个学期的开开心心,轰轰烈烈,坦坦然然……又想想自己现在的傻与笨,彷徨与失措……把名单往桌子上一放,就附身在上面,脸深深地埋在手臂里,眼睛又要盛不住水了……
原来“知女莫如母”的老话真是没有错,妈妈预见了我会一脚踩进“仕途”,一脚踩进“戏园”,所以毫不留情地说我不是这块料。现在,只是个“组班”,多小的小事一桩,就把我难得像是无头苍蝇似的,乱碰四壁,脚陷淤泥。我是不是要大胆地继续去闯?一百个问号在脑海中翻来复去……如果我有能力走这条路,我刚才就应该直接走进教务处!可是,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撤退,缩回来,这里不适合我!
又一个“放弃”的念头钻出来了……
这时。老二班的两个班长,喻班与龙班进教室了。他们见我趴在桌子上睡觉,有点奇怪,就叫我:“小汪,你怎么不上楼去交名单呀?明天学校就要统筹了呢。”
我赶快抬头对他们笑了笑,掩饰道:“昨夜没有睡好,打瞌睡了。”
龙班与我已经没有了根本的利益冲突,他就急着为我打抱不平了:“有人说你乱招生,目的不就是为了那个‘班长’一职吗?”
我摇摇头道:“你们是知道的,我就想做个文娱委员。”
龙班拿起名单看了看,“别人说你把林苗招进了文艺班,名单上没有哇?”
我呆头呆脑地问他:“林苗说要进文艺班?”
“是呀!”
我好像有点模糊的印象,但是,我的确忘了写在名单上了。
龙班说:“拿上你的名单,上去找他们理论!”
我努力地将自己模糊一片的脑浆沉淀……,但是,就在我可以思考的同时,我毅然地拿起笔,在名单上写上了“林苗”。
“哎?”龙班忙来阻止,可我已经写上去了。“你怎么?……”他非常惊愕,
“我要紧的是对同学的承诺,别的我不管。”
唉,龙班又开始摇头:一个真是无知的人哪!
我反而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放弃”对我这种人来说,应该时常做一做,居然觉得又痛快又干脆。那时候叫“放下包袱开动机器”,现在叫卸下心中的“块垒”。
重负一清除,脚下飞快,直冲教务室。
“哦,你来交名单了?”一个高高大大的女生对我说。她一开口,我就知道了,她是那个说我有“婆婆心”的人。因为她的发音很特殊,气流会在硬颚上顶一下,就有一半进入了鼻腔,有点嗡声嗡气。
我并没有对她有什么不好的感觉,相反,很有亲近感,因为,在面对他人背后尖锐批评我时,她对我用了一个很好的中性词,我觉得非常恰当,“婆婆心”不就是“好好心”、“善良心”吗?
我笑着把名单递给她,还说了一句:“来报名的人不多,我们老二班依然是主体。”
“好吧,名单就交给我了。谢谢你。”
旁边有个教务处的老师对我说:“这是新来的刘老师,宜春师范毕业的。现在是我们学校的团委书记。”
哦,我眼睛一亮,原来是个老师呢。“刘老师,什么时候公布名单?”
“明天下午。后天就要各班进教室,和开全校大会了。你做好准备,后面的工作会很多。”
我笑着应了一下,反正有任务就完成,没有也有一大堆自己给自己的学习任务。
回到宿舍,维琪与文秀回来了。她们是趁着这分班的机会,回了各自插队的地方。
高安知青比我们外县来的要潇洒,一有点空闲就可以回去看看。我的下铺小黄,是高安县城人,更方便了,干脆天天回家住。我爬铺总是摇摇晃晃,下面没有“镇山石”,就是躺在上面也不安稳,让我几回梦见自己从床上摔下来了。
她们俩回来,我孤寂的心有了倾述的对象了,我迫不及待地把组班情况向她们汇报。
她们刚从朋友们的团聚又分离那种兴奋中平静下来,来不及进入我的思维中,维琪淡淡地说:“不用找那么多的人,省省心不是更好。”文秀也说:“我们二班的一些骨干就可以撑起来了,不怕。”
还好,我的心其实也已经从兴奋:一种与各种人打交道的兴奋里平静下来了,同样是淡淡的,懒懒的。只是告诉她们,明天下午各班的名单会出来,要进新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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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坚编审评:
作者用一章的篇幅详写分班这件事,应该是这件事在其成长经历中具有不能忽视的重要性。
分班,在学校里是兼具行政行为和教学行为性质的事,通常是校领导和教务人员一手包办的事,但高安师范领导层采取了颇具人性化和民主风范的做法,由学生先行选择再由学校进行统筹。这是契合当年学生都是成年人且有一定社会阅历的实际情况的。
女主人公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接受了一项组文艺班的“差使”。女主人公面临吸引人来文艺班和自已为什么要到文艺班两个难题。百人百态,来文艺班的,有纯是凭兴趣爱好的,有因为文艺班好混的,有跟着好朋友来的,还有因可以不学数学的。当然也有声称“花要开在合适的地方“有文艺特长但认为自已缺理科不愿来文艺班的秀芳。这让女主人公长了见识,人挑选志愿,兴趣是重要因素,但更重要的是受社会需求社会氛围制约的。
作者自己对放弃理科,削弱文科,把侧重点放在文艺上也是迷茫的。幸好有游老师这样的明师。“经师易得,明师难求。“游老师点拨说:
25岁的年纪,数学还在初中文化水平,这辈子是走不远的;
文科可以学一辈子,什么时候开始学都不晚;
艺术需要天才加童子功,你当然不够,但你有一定的创造力,这难能可贵。
游老师在灰黑地带给她点了一盏灯,帮助她作了这辈子第一次的郑重选择(伴随放弃)。
分班以后,命运的齿轮是否朝着正确的方向转动,蹚开一条生路,使自已成为自已命运的掌控者。这些,我们要在小说的以下章节寻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