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风起苍西 65．潜流
一、风起苍西 65．潜流 (第2/2页)反正就是主打一个无所畏惧，谁敢挡我的路就灭了谁！
秘书官还打听到，在这次收复凉州东部之后，大夏的朝堂上还爆发了一轮争论，一些关学系和其他派系的激进分子都在吵着要出兵讨伐北燕和西凉，把此前原本属于东土皇朝版图的北方六州和西北七州全部收复，要让北燕和西凉对大夏称臣纳贡！
而且，这一波呐喊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但是，意外的国丧打断了这一次的呐喊，谁都知道刚刚上台执政的太皇太后以及她目前最大的支持者中州系和东阳党都是不怎么喜欢对外战争的。
忙于内部的争权夺利，哪里有心思对外发动战争呢？
江昊曾经深思过为何像这里的东土以及蓝星上的东方大国这类国家，统治阶级为何总是把内部的争夺看得重于对外的掠夺？他最后明白了，这是因为此类国家的人都以为域外都是不毛的蛮荒之地，而内部的“天下”才是锦绣江山、花花世界，对外掠夺没有利益驱动，对内的争夺则是诱惑力十足。
要改变这一点，哪怕只是在一定程度上改变这一点，就得改变内部权益分配的规则，让大家无法通过在内部的野蛮掠夺来获得权益，而只能按照规则来进行竞争。
内部生存艰难才能目光向外，在殖民时期，法国就是吃了这个亏，所以在北美洲的争夺上就输给了英国人。
也就是说，这个半封建的官僚集权制度必须被颠覆，改变为资本主义的市场化制度，才有可能让大家的眼光向外去看世界。
而那些欲求不满的人，就逼着他们去对外掠夺，不要在国内争夺。
这个世界不像蓝星上的现代时期，有联合国和国际法来保障弱国的利益和安全，在这里域外有着大片的土地等着你去征服，为什么要窝在国内去等着那因为土地兼并造成的周期律来到呢？
虽然大夏从开国就很注意抑制土地兼并，但看起来并未彻底达到目的。以各人的名义无法兼并了，就会有人改为以家族的名义来进行兼并。每个人拥有土地的数量有限，但一个大家族中，众多家族成员都去拥有尽量多的土地，依然还是可以实行兼并的。
中州的民乱不可能跟土地兼并没有关系。
江昊本身并不想去专门针对哪个阶级阶层，也没有想要去消灭那些门阀世族。其实，门阀世族这种存在，也有其两面性，在一定的历史时期，他们可以算是一个民族的精英和脊梁，没有了精英阶层，民族的战斗力就会大大下降，对外的话就只能承受屈辱。在蓝星的历史中，汉唐的门阀世族就造成了中土的强大，而宋以后的寒门当政就是虚弱的活生生的例子。
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平民的数量虽多，但这些平民长期以来已经习惯了被人奴役和统治，只要有一口吃的就不敢起来抗争，完全就是一盘散沙。
甚至那些出身于寒门和平民的士人和官僚都是缺乏家国情怀、而只关心自身的利益。
而在很多历史时期，门阀世族或者说贵族就不一样了，他们至少习惯了争夺，不但对内要争夺，如果外敌入侵伤害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会起来抗争。
在蓝星上，哪怕黑暗如南北朝时期，那些贵族也是宁可守住江南也不愿意接受异族的统治，终于使得那个时代的异族没能统一天下，并且最终实现了华夏的复兴和再次伟大。
而宋元明清时期则因为没有了这种带头的力量，所以两次被异族全面统治，要是没有后来的西风东渐引起的革命思潮，恐怕那个曾经伟大的民族会就此沉沦下去了。
但是，江昊也不喜欢当今这些门阀世族的统治方式，作为带头的力量，目光要放在域外而非只盯住国内的这块蛋糕。
此外，这些门阀世族以及类似的社会力量，他们对于皇权还是有一定的制约作用的，而不像一般的底层，面对皇权不但不敢说半个不字，而且常常会去主动维护皇权，把皇权跟国家民族彻底混淆了起来。而一旦终于活不下去了，那就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高高举起替天行道的大旗，开始破坏他们看见的一切，最终将一切都毁灭！
一个正常的社会必须是在法治的秩序之下，而一个民族则是必须有各方势力的互相牵制和妥协，而不能多少亿人就一张嘴。
当然，也不能七嘴八舌、议而不决，看似什么都由众人商议决定，但其实权力还是被少数上层集团所掌握，而且各个利益集团之间争斗不休。
那样的话，早晚也是一个败落的下场。
不过就目前大夏的情况，属于专制过甚，还得设法建立对于皇帝和皇权的牵制机制，才能使得大夏朝向勃兴的方向走去。
所以，如果那些门阀世族愿意向外发展和接受新的秩序，江昊就愿意与他们成为同盟而非敌人。
江昊判断，随着这次的朝局大变，关学系在朝堂之上的话语权会有所下降，但在西北各州以及苍凉路的影响力依然在，在枢机院和兵部尤其是火器管理方面也还有相当的权力。
不过，原本已经在北方各大边镇试点的火炮，估计是要放慢推广的脚步了。
至于阎氏那边，估计在执政的前几年还得受到三大政治派系的制约，后党的发展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而中州系和东阳党对于火器本身其实并不反对，相反因为他们背后的门阀势力也开始进入了向民间销售火铳的市场，因此未必不是没有可能反而开始越来越支持。
不过，对于新起的后党来说，要插手就有点晚了，所以未来他们有可能是反对新式火器的主要力量。
就在江昊出发前，他已经知道兵部那边是打算要发展火器了，甚至已经派官员到定西这边视察过，但现在还能不能实行起来就不好说了。
何况，就算兵部真的要搞火器，估计在短期内也不可能自行研制出相关的机器和技术，还得从万花商行这边引进。至于后面朝廷对于万花商行怎么看，会采取什么样的政策，也都无法预估。
但江昊知道，如果朝廷禁止包括万花商行在内的民间机构制造火器，那么东土的火器事业便有可能遇到瓶颈。毕竟，这种层次的技术可不是随便就能搞出来的，你弄上一群工匠把那机器拆开也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你仿造的他就是精度上不去！
奈何？
以兵部那帮老爷的一贯做法，能搞好才怪了。
而对于万花商行来说，那可就是生死攸关的问题。虽然现在万花商行的香料生意发展得也不错了，但军火依然还是占据了利润第一位的大头，一旦被禁，那么前途必然会受到巨大的挫折。
何况，万一朝廷再禁止民间拥有新式火铳的话，那就连市场都没了。
这种事情一定不能让它发生。
新式火器尤其是火炮的出现在无形中震慑了北燕的狼子野心，使得他们不敢轻易对大夏动武。但威胁并未真正解除，北燕现在也在加紧研制火器，一旦他们造出了合格的火炮，那么未来南下攻打大夏依然是个大概率的事件。
如果新式火器事业被未来的朝廷给搞砸了，那么大夏面临的形势可能就要比蓝星上当年面对倭寇还要可怕。
江昊敢说，只要在火炮上不次于大夏，那么北燕大军南下的铁蹄就不是目前的大夏边军可能挡得住的。
毕竟，北燕乃是新崛起的国家，具有军国主义的性质，其武力之强就连老大帝国大乾都被在短期内打垮，如果没有占据优势的火器，大夏能靠什么阻止他们？
大夏兵部军器监管下的那些官营工场，造弩器都已经是到处破漏了，造火器真的能造好吗？官营工场的管理者，也就是只钻研圣教典籍的官员，他们根本就没有心思好好地钻研技术与管理、把工场搞好，只有一门心思地捞钱、巴结上司、争取早日升官。
所以，官营兵工场里就是贪污横行，产品的产量不能满足需求、质量也是合格率极低，大量的原材料不是被浪费了就是给盗卖了。江昊在边军中的时候大家都知道，连强弩都不够配备，而且还经常会碰到不合格的。
反过来，万花商行的新式火器工场就不一样了，管理严格、技术精湛，不但产量很高、同样的工人数量制造出来产品要比官营兵工场多出很多，而且产品的质量绝对过硬、原材料也很节省。
此外，由于新式火器工场以及香料加工工场等大工场的出现，导致苍西那边尤其是万春县的民众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他们建立了铁血精武会这个以退伍军人组成的组织，还建立了工会和农会，开始朝向不再是一盘散沙的方向发展。这使得这里的民众开始变得不一样，这两年西北的战争不断，民众被征发的次数很多，但他们都是毫无怨言地起来响应，为战争的胜利做出了很大贡献。
这样的民众，一旦任何外来的势力要想动他们的蛋糕，他们就会起来跟对方不死不休！
其实，无论是铁血精武会还是工会、农会，目的都并不复杂，就是互相帮助而已，只是在其组织上江昊采用了一种全新的形式，就是会首等高层的直选！
说起来，这算是民主选举的初步试验了，一旦出现就爆发出强大的生命力！
这不但可以使得这些组织不会像家族、教派等传统组织那样沦为某些人实现个人野心和个人利益的工具，而且还会让底层民众熟悉这种选举领导人的方法，为未来社会大的改变积聚力量。
说起来，维护自己的利益是人类的天性，在长期官僚集权统治赋予他们的散沙特性被大大弱化之后，这些山民们已经不太需要江昊去过度地保护他们了，因为他们自己已经可以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利益，就算是朝廷也必将不敢冒着巨大的风险去惹怒他们。
这样的民众，一旦他们走投无路拿起了武器，那就跟之前中州那些素质低下、组织松散的乱民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了，江昊能以两三万的民勇击溃十几万西凉大军、平定胡氏的叛乱，谁能保证随时能够聚起数万甚至数十万精锐、背后还有万花商会的资本和兵工场支持的苍西民众不能横扫天下？
虽然僻处一隅，但现在的他们在整个大夏境内的影响力却是很大，而且以后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大。
当然，以迄今为止历代朝廷的德性，苍西的这些新的现象有朝一日会引起皇室和朝中大佬们的关注，他们的发展将会受到打压和限制。但历史潮流不可抗拒，江昊相信，终有一天那些新的潮流必定会推动历史的发展和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