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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二合一)

第67章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二合一) (第2/2页)

书房里安静极了,只有老式座钟的滴答声,规律而清晰。
  
  他没有立刻往下翻。
  
  他在回味那个问题,也在回味这个故事本身。
  
  这不仅只是一个海上求生记,还是一个精巧无比的现代寓言。
  
  它探讨的是信仰在极限状态下的形态,是故事如何塑造现实、甚至成为现实本身,是人性在剥离一切文明外衣后,那复杂难言的本质。
  
  派最后选择了那个“有老虎的版本”作为他公开的叙述,而将黑暗的真相埋藏心底。
  
  哪一个才是“真实”?
  
  当旧叙事瓦解时,能否勇敢地编织属于自己的、融合理性与灵性的“新故事”?
  
  或许,对承受者而言,能让他活下去、并赋予经历以意义的那个,就是真实。
  
  季羡霖重新睁开眼睛,目光落在稿纸最后几页,派成年后平静的日常生活描述上。
  
  那种历经劫波后的淡然,与开篇的忧伤遥相呼应,形成了一种完整的回环。
  
  他花了近三个小时,才将这厚厚一沓稿子细细读完。
  
  窗外,日头已经西斜,蝉声不知何时歇了,暑气却还未散尽。
  
  他用拇指和食指揉了揉酸涩的鼻梁两侧,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没有立刻评价,只是静静地坐着,望着窗外那棵老槐树浓密的树冠,目光有些悠远,仿佛还沉浸在太平洋那无边无际的蓝,与救生艇上那令人窒息的孤绝之中。
  
  良久,他才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后生可畏啊……”
  
  这感叹里,有讶异,有激赏,也有一种见证一颗小树苗破土而出的欣慰。
  
  他想起了当初自己所说的话,就随口说说,没成想居然要变成真的了。
  
  他看到了一棵注定要长成参天大树的小树苗,作品是树苗,司齐何尝不是那棵小树苗?
  
  作品经历时光的淬炼,经历读者的阅读,经历纷繁的解读和批评,茁壮成长。
  
  司齐……这小子隐约已有几分大师气象……哎,算了,即便未来长成大树,也是一棵歪脖子树。
  
  反正,不是啥好树,从现在的小树苗就可以看出这绝对是一棵很刁钻的树。
  
  这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其构思之奇诡,寓意之深邃,叙事之沉稳,已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青年作者的习作范畴。
  
  它触及的问题——信仰的多元与本质、故事与真实的关系、文明与兽性的边界——都是文学,乃至哲学永恒的母题。
  
  而司齐用这样一个充满异域风情和冒险色彩的故事将其包裹,举重若轻,既有可读性,又不失思想的锋芒。
  
  更难能可贵的是文字间那股沉静的力量。
  
  没有虚浮的煽情,没有刻意的说教,甚至在描述最奇幻或最恐怖的场景时,都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娓娓道来的平静。
  
  这份控制力,这份“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叙事功力,在年轻作者中实属罕见。
  
  季羡霖重新拿起那两页信纸,又看了一遍。
  
  目光落在“斗胆”、“恳请”、“不吝赐教”这些字眼上,不由摇了摇头,笑了笑。
  
  沉吟片刻,将稿纸仔细地按顺序理好,用镇纸压住。
  
  然后铺开一张素白的信笺,取下笔架上那支用了多年的狼毫小楷,在砚台里舔了舔墨。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略一沉吟,便落了下去。
  
  字迹清癯却有力:
  
  “司齐同志: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已拜读。不佞阅毕,心绪难平,竟有半晌无言。此作构思之奇崛,寄意之遥深,叙事之从容,实大大超乎我之初料。海上漂流之险绝,人虎共存之诡谲,信仰与理性之纠缠,叙事与真实之辩证,皆熔铸一炉而浑然天成,确为近年来罕见之有力作。足下青年才俊,而能沉潜至此,探骊得珠,殊为可贵。”
  
  写到这里,他顿了顿笔。赞扬是真诚的,但作为长者,也需指出前路。
  
  他继续写道:
  
  “然,此作立意高远,涉猎甚广,尤以宗教背景、哲理寓意为骨。出版之后,恐毁誉参半,解读纷纭,此亦佳作问世之常情。望足下心有定见,不为浮议所动。至若其中涉及印度教义、海洋知识等处,细节或有可商榷者,然无碍宏旨。总体而言,此稿已然成熟,可示人也。”
  
  他考虑是否要提些具体的修改意见,但细细想来,此作气韵已成,框架已立,若妄加斧凿,反恐伤其神髓。
  
  不如静待其面世后,观其反响,再作计议。
  
  于是笔锋一转:
  
  “盼你戒骄戒躁,更上层楼。
  
  匆此,即颂撰安。
  
  季羡霖手泐。
  
  九月十八日。”
  
  写完,他吹干墨迹,又看了一遍,觉得语气既表达了激赏,也隐含了期许与提醒,还算妥帖。
  
  他将信用信封封好,放在那叠稿纸旁边。
  
  做完这些,他才感到一阵久坐后的疲乏袭来,脖颈也有些发僵。
  
  他站起身,在略显拥挤的书房里慢慢踱了几步,目光扫过四壁高耸到天花板的书架,那里密密排列着他毕生搜集、阅读的古今中外典籍。
  
  最后,他的目光又落回书桌上那厚厚的、承载着一个年轻灵魂磅礴想象力的稿纸上。
  
  窗外,暮色渐合,燕京城的灯火次第亮起。
  
  季羡霖推开半扇窗,带着暑热的晚风拂面而来。
  
  他望着远处朦胧的街市轮廓,仿佛能穿过这千里之遥,看到南方那个小县城里,一个年轻人正如何焦灼而满怀希望地等待着回音。
  
  他嘴角那丝欣慰的笑意不由更深了些。
  
  ……
  
  上海的午后,比燕京多了几分潮润的闷。
  
  梧桐叶子蔫蔫地搭着,弄堂里偶尔传来一两声自行车铃响,也显得有气无力。
  
  金江穿着汗衫,摇着蒲扇,正对着电风扇“研究”一篇关于寓言现代性转化的论文,看得有些头昏脑涨。
  
  “屋里厢,有你挂号信,浙江来的。”老伴儿拿着个厚墩墩的信封进来,顺手把桌上见底的茶杯续上凉茶。
  
  “浙江?”金江扶了扶老花镜,接过信封一看落款,“海盐县文化馆司齐”。
  
  他先是一愣,长春会议上那个眼神清亮、喜欢“谈情说爱”的年轻人形象跳了出来。
  
  随即,一抹慈祥的笑意从眼角漾开:“这小子,还真鼓捣出东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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