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瓮城余烬
第十七章 瓮城余烬 (第1/2页)通往内城的拱门终于被彻底打通,像一个沉默的邀请,又像一张贪婪的巨口。然而,预想中立刻冲入的命令并未下达。百夫长接到新的指令:原地待命,巩固瓮城占领区,清点伤亡,并派出小队向内城方向进行有限度的侦察。
这道命令像一盆冷水,短暂浇熄了部分士兵眼中刚刚燃起的、对财富和暴虐的渴望之火,却也延长了这种悬停在生死边缘、被内城传来的恐怖声响持续折磨的煎熬。
休整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消耗。瓮城里的尸体开始被集中拖曳到角落,简单地堆积起来,如同处理废弃的杂物。这个过程中,不时会发现尚未断气的守军或重伤的蒙古士兵,前者会被毫不留情地补刀,后者则被抬到一旁,由随军的巫医进行简陋的、往往徒劳的救治。哀嚎声和垂死的喘息,与内城的喧嚣形成了诡异的二重奏。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恶臭,在相对静止的状态下,变得更加难以忍受。一些士兵开始呕吐,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巴特尔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协助布和将一具胸口插着断矛的战友尸体抬到尸堆旁。那战友还很年轻,脸上还带着一丝临死前的惊愕。布和沉默地合上了他的眼睛,动作粗暴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柔。
“狗日的花剌子模……”布和低声咒骂着,但语气里愤怒之外,更多的是疲惫。
他们领到了一点清水和硬得像石头的肉干,作为迟来的午餐。巴特尔和灰耳分食了肉干,他小心翼翼地喂着灰耳,看着它艰难地咀嚼,心中涌起一股同病相怜的酸楚。灰耳身上也沾满了血污和泥泞,漂亮的毛色变得黯淡无光。
苏赫队长派出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兵,组成侦察小队,贴着内城街道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他们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迅速消失在混乱的声浪和建筑的阴影中。留在瓮城的人,则只能焦灼地等待他们带回消息。
等待中,时间仿佛被拉长。内城传来的声音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纯粹的厮杀声减少了,但哭喊声、求饶声,以及某种……劫掠者兴奋的呼喝声和器物砸碎的声音变得更加突出。火焰燃烧的范围似乎在扩大,黑烟更加浓重,偶尔甚至能看到远处屋顶上窜起的火舌。
巴特尔靠坐在墙根,望着那片被黑烟笼罩的内城天空。他想起了自己那个早已模糊的家乡,想起了草原上宁静的夜晚和璀璨的星河。眼前的景象,与他记忆中的一切形成了如此残酷的对比。他开始理解苏赫队长和刘仲甫话语中隐含的沉重。战争,远不止是打破城墙那么简单。打破城墙之后,释放出来的是人心深处最原始的恶魔。
侦察小队在一个多时辰后返回了,人人带伤,其中一个伤势较重,是被同伴搀扶回来的。带队的十夫长脸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他向百夫长和苏赫快速汇报着,声音急促而压抑。
“……内城街道狭窄,抵抗还很零星,但到处是乱兵!有些是我们的人,杀红了眼,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杀……根本分不清是兵是民!还有不少地方起了火,路很难走……我们遇到了几股小队的自己人,他们也说指挥有些乱了……”
百夫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挥挥手让侦察小队下去休息治伤。
消息很快在休整的士兵中悄悄传开。一种新的不安开始蔓延。如果内城已经陷入无秩序的混乱,那么他们这些后续部队冲进去,面临的将不仅仅是负隅顽抗的敌人,还可能是在劫掠中失去理智的“自己人”。在财富和杀戮的刺激下,军纪能维持多久?
夕阳开始西沉,将瓮城染上了一层更加凄艳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尸堆在暮色中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内城的喧嚣并未因夜幕降临而停歇,反而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更加疯狂和诡异。
新的命令终于传来:今夜在瓮城扎营,严密把守内外通道,防止城内任何人突围,也禁止任何未经许可的部队或个人擅自进入内城。明日拂晓,再根据情况,进行有组织的清剿和……“整顿”。
整顿。这个词让巴特尔感到一阵寒意。
他们开始在尸骸与血污之间,勉强清理出一片可以躺下的地方。篝火点燃了,驱散了些许夜晚的寒意,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渗透进每个人骨子里的血腥和绝望。
巴特尔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下只垫了一层薄薄的毡毯。他望着被火光和远处城内烈焰映照得忽明忽暗的瓮城内墙,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永无止境般的声音。他知道,今夜无人能安眠。这座瓮城,如同浩劫后的一片余烬,而他们,是蜷缩在这余烬之中,等待着明日未知命运的生灵。那把悬停的刀锋,并未落下,却以另一种方式,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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