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底的抉择,子弹已经打出
第18章 心底的抉择,子弹已经打出 (第2/2页)张维贤伸双手接过。那粗瓷碗不轻,稳稳当当。
他低下头,看着碗口蒸腾起来的那股子袅袅白汽。热气糊住了他的老花眼。
他使劲想了一下……上一次蹲哪儿吃这样一碗热乎乎的清汤肉丝面?记不清了!好像还是几十年前,跟着他爹在冰天雪地的边境军营里,巡完一夜的寨子,跟一大群兵丁一块儿蹲地上,捧着碗…就那么吸溜的……
小huang帝朱由检自己也捧起一碗面,没摆谱儿坐那吃饭的椅子上。就那么站着,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热气,不急不慢地吃开了。他的样子太沉静、太专注,完全不像是在富丽堂皇的huang帝寝宫,倒真像是个半夜饿了爬起来煮面吃的邻家后生。
“老公爷,”他一边嚼着面条,一边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清晰,“我知道你心里现在…翻江倒海。”
“等会儿你一出这道宫门,”huang帝咽下一口面,“你就真成一个人了。就像掉进了狼群里的一块肥肉。”他的声音很稳,没有夸大其词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你那帮子认识几十年的老哥们、老朋友,会瞬间变成咬牙切齿的死敌!他们会躲在暗影子里,放冷箭、挖陷阱,恨不得扒你的皮吃你的肉!还有你家里头那些子侄……怕也没几个能懂你这份心、明白你要干啥。”
他把最后几根面吸溜进嘴,抬起头。那双眼睛清亮得倒映着跳动的烛火。
“但…老公爷你,给我听好了!”
“打从这个门槛迈出去,你!跟我朱由检!就是一伙的了!”
“咱们俩,现在是一条破船上的搭子了!”
“我呢,”小huang帝用手指敲了敲自己胸口,“就站在这船的瞭望台上,掌这个大舵!眼睛得瞪圆溜,把大风大浪、暗礁浅滩都事先瞧明白喽!死也想法子把船带过去!”
“你呢?”他又指向张维贤,“就得站那船甲板的最前头!就得给我豁出命去抡大刀片子!砍!”
“把那些藏在底下想偷偷凿穿咱们船帮子的王八爪子给剁了!把那些爬船栏杆上想冲上来的混账脑袋给我劈开了花!”
huang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能把人钉死在原地的力量:
“浪头再高,风再邪乎!只要我朱由检一天还在这船没沉下去!我就绝不会让你这老帅旗先倒!”
“只要我还稳当着站在这个位置一天,你张维贤的身后,就有我死死替你钉在那儿顶着!谁也甭想绕过来捅你一刀!”
这些话,没一句是什么君恩浩荡的金口玉律。
可每一个字都砸在张维贤的心窝子上,比一万句高帽子都踏实!也像一万斤重担,死死压上了他这把老骨头!
这不是huang帝的“许愿”!
这是***交底的生死承诺!
张维贤鼻子一酸,猛地低下头。
他抄起筷子,再不啰嗦一句!对着那碗热腾腾的肉丝面,甩开了腮帮子就往嘴里刨!
他往嘴里塞!他往喉咙里咽!塞得腮帮子都鼓起来,咽得像饿了三天!
仿佛要把这半天一夜的惊骇、挣扎、犹疑、恐惧……所有那些乱成一团麻的破烂玩意儿,统统随着这一碗汤面,囫囵个儿咽进肚子,锁死在身体最深最深的地方!
一滴滚烫滚烫的水珠,“嗒”的一声落进面汤碗中。
没出声,只荡开一圈小小的油花儿。
除了他自己,没人看到。
也……没人知道是面汤蒸出来的汗?还是别的啥……
眨眼功夫,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连一滴汤头都没剩下。
张维贤放下了碗,也没找帕子,直接用宽大的袍袖抹了抹嘴。
他再次站直!
整个人一瞬间变了气质!那股子属于国公爷、属于皇亲贵胄的暮气和沉沉死气,像是被那碗面和那番话一下子冲刷了个干净!只剩下一种几十年军旅生涯刻在骨头里的、硬邦邦的刀锋气!
他比谁都清楚:他张维贤下半辈子、也可能是最后这几年的命途,从此刻,从这碗面下肚开始,就已经踏上了……一条通天的险道!要么一步登天铸就不世功勋!要么粉身碎骨化为齑粉!
一个字都没再说!
他只是再一次对着朱由检,把那个老兵认主帅的单膝跪拜礼,捶胸顿足地又来了一遍!
然后,猛地转过身!
大踏步!头也不回地跨出了乾清宫高高的大门槛!
他那阔大的背影在门外微亮的天光里,被拉得格外的长!
孤零零一个,裹着一股铁了心、豁出命的决绝气味。
朱由检一直站着没动,眼神沉沉地望着那背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的微光里。
大太监王承恩悄步上前,低声提醒:“主子…天眼看着亮透了,您撑了一宿,眯瞪会儿眼缓缓神儿吧!”
朱由检没回头,也没点头。他慢慢地踱步走到敞开的大窗前。
外面,那层死灰色的天幕边缘,一轮被厚厚云层压着的太阳,艰难地挣开了条血色的缝隙。
“歇?”小huang帝轻轻吁出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老太监,“歇不成了,王伴伴……”
“子弹已经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