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黄沙迷踪
第一百一十二章 黄沙迷踪 (第2/2页)计议已定,沈青澜立刻动手。她仔细研究了赵德昌的书信风格,酝酿片刻,提笔书写。信中详细“补充”了太子许诺的具体条款,甚至提到了几个朝中大臣的名字——这些都是沈青澜根据以往情报推断可能涉事的人。
写完后,她故意在几个字的笔锋处做了不太自然的处理,模仿得略有过火。若非极为熟悉赵德昌笔迹的人,很难看出,但太子身边必有能人,应当能识破。
“接下来,就是如何‘不慎’遗失了。”沈青澜吹干墨迹。
萧景玄想了想:“刚才那队突厥游骑退走的方向是西北,他们的大营应该在那边。我们往那个方向走,故意留下痕迹,再‘丢失’这封信。”
“太危险了。”张校尉反对,“万一突厥人大举来袭……”
“所以要快。”萧景玄道,“在突厥人反应过来之前,我们转向东北,直奔雁门关。赵德昌得到消息,必定率主力来追,朔州城的围困自然解除。”
他看向众人:“此行凶险,九死一生。有不愿去的,现在可以退出,我绝不留难。”
士兵们互相看看,忽然齐刷刷单膝跪地:“愿随殿下,万死不辞!”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沈青澜看着这些满面风沙却眼神坚定的汉子,胸中涌起一股热流。这就是民心,这就是大燕真正的脊梁。
“好!”萧景玄翻身上马,“今夜休整,明日出发。张校尉,安排岗哨,两班轮值。”
“是!”
夜幕降临,荒漠气温骤降。士兵们燃起篝火,围着取暖。月牙泉映着火光和星月,竟有几分静谧之美。
沈青澜坐在水潭边,望着星空。今夜晴朗,星辰格外清晰。她找到北斗,又辨认出紫微垣,确定他们的方位确实偏西了。
“在看什么?”萧景玄在她身边坐下。
“看星星。”沈青澜指给他看,“那是北极星,我们明早该往那个方向走。”
萧景玄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忽然道:“青澜,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跟我来北疆。”萧景玄转头看她,“若在宫中,虽不自由,至少性命无虞。如今却要在这荒漠之中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沈青澜轻轻摇头:“宫中才是真正的囚笼。在那里,我只是一枚棋子,随时可能被牺牲。而在这里……”她迎上他的目光,“我是沈青澜,是能与你并肩作战的人。就算下一刻就会死,我也觉得,这一生值得。”
萧景玄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我不会让你死。我们要一起活着,回到京城,让那些害我们的人付出代价,然后……创造一个太平盛世。”
“我信。”沈青澜微笑。
两人并肩坐着,看星光洒落黄沙,听夜风吹过胡杨。这一刻,战火、阴谋、生死都暂时远去,只有彼此掌心的温度真实可感。
后半夜,沈青澜靠在萧景玄肩头睡着了。连日奔波,她实在疲惫不堪。萧景玄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用自己的披风裹住她。
玄七过来换岗,看到这一幕,默默退开。
殿下对沈姑娘,是真的上了心。这在皇室中,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但此刻,在这荒漠月夜下,这份情意却显得如此珍贵。
天快亮时,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萧景玄轻轻唤醒沈青澜:“该出发了。”
队伍整装,掩埋了战友的遗体,又将月牙泉恢复原状——这是荒漠行军的规矩,不破坏水源地,给后来者留条生路。
出发前,萧景玄故意将那份伪造的书信用油纸包好,塞进一个羊皮水囊,然后“不小心”掉落在沙地上。水囊上还刻意沾染了血迹,显得像是匆忙逃窜时遗落的。
“往西北,走十里后转向东北。”萧景玄下令,“马蹄印要清晰,让追兵容易跟上。”
队伍出发,在沙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痕迹。
正如所料,午后时分,后方烟尘大起。突厥游骑追来了,而且人数比昨日多了一倍有余。
“来了。”萧景玄勒马回望,“按计划,且战且走,把他们往东北方向引。”
接下来的两天,成了荒漠中的生死追逐。突厥人紧追不舍,双方爆发了数次小规模战斗。每次都是萧景玄率部击退追兵,然后迅速撤离,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第三天黄昏,队伍终于看到了荒漠的边缘。远处,连绵的山脉如同巨龙的脊背,横亘在天际。
“是阴山!”张校尉兴奋道,“过了阴山,就是雁门关了!”
然而就在这时,后方追兵突然增多——不仅仅是突厥人,还出现了打着朔州旗号的军队。
赵德昌亲自追来了。
“终于上钩了。”萧景玄冷笑,眼中却无半分轻松。
赵德昌带来了至少两千兵马,加上数百突厥骑兵,将他们的退路彻底封死。前方是阴山险隘,后方是茫茫追兵,真正陷入了绝境。
“殿下,怎么办?”张校尉握紧刀柄,手心里全是汗。
萧景玄环顾四周。这里是一处谷地,三面环山,只有来路一个出口。赵德昌的军队已经堵住了谷口,正在列阵。
“占据高处。”萧景玄指向左侧的山坡,“那里易守难攻。”
百余人迅速登上山坡,依托岩石树木构筑防线。刚摆好阵势,赵德昌的使者就到了——是个文官打扮的中年人。
“靖王殿下,”使者拱手,态度还算恭敬,“赵都督请您阵前一叙。”
萧景玄与沈青澜对视一眼。
“殿下不可。”玄七低声道,“恐有诈。”
“我去。”萧景玄却道,“正好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他单骑下山,在阵前与赵德昌相会。
赵德昌骑在马上,一身戎装,脸色阴沉。他身边是突厥将领阿史那摩,两人并辔而立,毫不掩饰勾结之态。
“靖王殿下,”赵德昌率先开口,“束手就擒吧。您已无路可逃。”
萧景玄淡淡道:“赵都督真是忠心耿耿,为了抓我,连突厥人都请来了。”
赵德昌脸色一变:“殿下休要胡言!这些突厥人是末将请来助剿马贼的!”
“哦?剿马贼需要两千兵马围困本王?”萧景玄冷笑,“赵德昌,你私通突厥,证据确凿。陈铁山已经拿到了你与突厥可汗的通信,还有你这些年来输送物资的清单。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掩盖一切?”
赵德昌眼中闪过惊慌,但随即镇定下来:“殿下说的什么,末将听不懂。末将只知道,殿下擅杀朝廷命官,私逃出城,按律当斩!”
他拔出佩剑:“既然殿下不肯投降,那就休怪末将无礼了!”
战鼓擂响,朔州军开始进攻。
山坡上,沈青澜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心跳如鼓。她不会武,却能看出形势危急——敌众我寡,地形优势也只能支撑一时。
“沈姑娘,”张校尉忽然道,“若守不住,末将派一队弟兄护送你从后山小路走。那里险峻,马不能行,但人或许能过去。”
“我不走。”沈青澜摇头,目光坚定,“我要与殿下同生共死。”
她想了想,忽然道:“张校尉,后山小路真的能通到山外吗?”
“能,但很险,要攀悬崖。”
“那就够了。”沈青澜眼中闪过光芒,“我们不必死守。殿下将赵德昌引来,本就是为了给陈将军解围。现在目的已经达到,我们该想办法脱身了。”
她快速说出计划。张校尉听罢,眼中亮起希望:“可行!就这么办!”
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朔州军数次冲锋,都被击退,山坡下尸横遍地。但守军也伤亡惨重,能战者已不足五十人。
天色渐渐暗了。
就在这时,山坡上忽然燃起熊熊大火——是守军点燃了枯树和行李,制造出最后一搏的假象。
火光中,喊杀声震天。赵德昌以为萧景玄要突围,急忙调动主力堵截。
然而,真正的突围队伍却从后山悬崖悄然而下。萧景玄、沈青澜、玄七、张校尉和二十余名精锐,用绳索攀下绝壁,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等赵德昌发现上当,冲上山坡时,只看到一地灰烬和几具穿着萧景玄衣袍的尸体——那是战死士兵的遗体,被换上了主将的服饰。
“追!他们跑不远!”赵德昌暴跳如雷。
但他不知道,萧景玄等人并没有远逃,而是反其道而行,绕到了朔州军后方的一处隐蔽山洞。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山洞里,众人疲惫不堪,却都松了口气。
“接下来怎么办?”张校尉问。
萧景玄看向沈青澜:“你的计划是什么?”
沈青澜展开地图,指着上面一个标记:“这里是飞狐陉。赵德昌以为我们要去雁门关,主力都调来了这边。飞狐陉的守军必然空虚。我们连夜赶路,明早就能到。只要过了飞狐陉,就是内地,赵德昌再想追也来不及了。”
“可是飞狐陉险要,即便守军不多,也很难强攻。”玄七道。
“所以不能强攻。”沈青澜微微一笑,“还记得我伪造的那些调令吗?还有最后一份没用上呢。”
她从行囊中取出最后一份伪造文书——那是命令飞狐陉守军紧急驰援阴山的调令,盖着“朔州都督府”的大印。
“赵德昌调动大军围剿我们,飞狐陉守将肯定收到了多份矛盾的指令。”沈青澜分析,“我们趁夜色赶到,出示这份调令,他们难辨真假,很可能会出兵。就算不出兵,也会犹豫不决。那时,就是我们过关的机会。”
萧景玄抚掌:“好!就这么办!”
众人略作休整,吃了些干粮,便连夜出发。
这一夜,星月无光。队伍在山间小道上疾行,不敢点火把,只能借着微弱的星光辨认方向。沈青澜紧紧跟着萧景玄,好几次险些摔倒,都被他及时扶住。
“还能走吗?”萧景玄低声问。
“能。”沈青澜咬牙。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终于看到了飞狐陉的关隘。那是一座建在两山之间的雄关,城墙高耸,易守难攻。
关上有灯火,守军显然没有松懈。
“按计划行事。”萧景玄道。
张校尉带着那份伪造的调令,单骑来到关下,高声喊话。城上的守军警惕地张弓搭箭,听完来意后,果然犹豫不决。
趁着守军将领商讨之际,萧景玄带人悄悄摸到关墙下的一处隐蔽角落——这里是陈铁山旧部提供的密道入口,据说只有少数老兵知道。
移开伪装成岩石的木板,果然出现一个狭窄的洞口。
“快进!”
众人鱼贯而入。密道阴暗潮湿,勉强容一人通行。走了约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亮光——出口到了。
钻出密道,眼前豁然开朗。身后是险峻的飞狐陉,前方则是开阔的平原。远处,村庄的炊烟袅袅升起。
他们,终于逃出来了。
“我们……成功了?”张校尉还有些不敢相信。
萧景玄回望雄关,眼中神色复杂。这一路,牺牲了太多弟兄。但他们的血没有白流——证据已经送出,赵德昌的罪行必将大白于天下。
“走吧。”他转身,“回京。”
朝阳升起,照亮前路。
荒漠、血战、追杀,都留在了身后。但沈青澜知道,真正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京城那座更大的牢笼里,还有更多阴谋、更多敌人,在等待着他们。
她看向萧景玄坚毅的侧脸,心中却无比安定。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与他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