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杀
伏杀 (第1/2页)江夏城的夏夜里,蝉鸣依旧聒噪,却掩不住暗流涌动。整座城池表面平静如旧,市集照常开市,守军按例巡防,唯有城北一处废弃的城隍庙内,灯火彻夜未熄,空气中弥漫着汗水、油脂与淡淡的毒草气息——这里是“夜枭”小队的秘密训练营,一场足以震动江东的刺杀计划,正在绝对的隐秘中紧锣密鼓地推进。
此事知情者寥寥,唯有太守林凡、折冲校尉张嶷、裨将军文聘,以及“夜枭”小队十二名核心死士。没人敢想象,这群人竟敢以卵击石,深入数万江东军腹地,取吕蒙的项上人头。
张嶷的压力,比任何人都重。他是“夜枭”的缔造者,从江夏水军中百里挑一,选出了这十二名死士——个个水性能逆游三江,身手能攀檐走壁,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有着必死的决心和绝对的忠诚。连日来,城隍庙内的训练残酷到极致:三更天的长江水面,冰冷刺骨,队员们需憋气泅渡三里,口鼻不得冒泡;破晓时分的山林,他们要身着伪装服,趴在腐叶中纹丝不动,任凭蚊虫叮咬,直至目标出现再雷霆出击;白日里,辨识百草毒药、练习淬毒匕首的精准投掷、操作新型连弩的快速上弦,每一项都以“生死”为标尺,稍有差池便是皮开肉绽的惩罚。
张嶷背着手站在训练场边,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每一个队员。他腰间的佩剑未曾出鞘,却已染上无形的杀气。林凡送来的装备静静躺在一旁:马钧最新研制的小型连弩,弩身轻便,可连发三箭,箭头淬着深紫色的毒药——那是华佗药典中记载的“牵机毒”,由城中三位白发老药师耗费半月心血配制,见血封喉,无解;还有阎圃改良的山地伪装服,布料染成与芦苇、礁石相近的灰黄色,表面缀着细小的枯草,趴在暗处便与环境融为一体。
“记住,你们是暗夜中的枭鸟,只在最关键的时刻出击,一击不中,便要全身而退!”张嶷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与此同时,江夏城外的水寨中,文聘正执行着“龟缩”策略。往日里巡弋三江口的战船,如今尽数收缩回港,船帆落下,船桨收起,如同蛰伏的巨兽。水寨沿岸,新加固的箭塔拔地而起,塔上弩炮蓄势待发,黑漆漆的炮口对准江面;水下则密布着暗桩与铁索,尖锐的桩头泛着冷光,足以刺穿战船的船底。
文聘身着铠甲,亲自登上城头擂鼓,鼓声沉闷而有力,回荡在水寨上空。他站在最高的箭塔上,望着下方列队的士兵,声如洪钟:“江东鼠辈,欺我江夏兵少?可笑!凭此坚城利弩,再加上诸位兄弟的血性,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士兵们望着文聘坚毅的面容,听着震耳的鼓声,心中的憋屈虽未完全散去,却也燃起了斗志。但他们不知,这看似消极的防御,实则是为那场惊天刺杀铺设的烟幕弹。
对岸三江口,吕蒙的大营灯火通明。他身着银甲,站在旗舰“飞云”号的甲板上,手中握着一柄折扇,望着江夏水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连日来,他派快船反复侦察,所见皆是江夏水寨严防死守,却无半分出战之意。
“太守,江夏军已是惊弓之鸟,不足为惧!”身旁的副将躬身道,“末将已带人加紧组装攻城器械,不出三日,便可架起云梯,强攻水寨!”
吕蒙点点头,将折扇一合,语气带着十足的自信:“江夏鼠辈,胆气已丧,蜷缩不出。待器械完备,一战可下!”他随即写下一封书信,派人快马送往合肥,禀报周瑜:“江夏守军龟缩,军心涣散,可一战而定,请都督静候佳音。”
周瑜收到书信时,正在合肥城楼上视察军情。他看完信,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身旁的鲁肃道:“子明(吕蒙字)此战必胜,江夏一破,长江中游便尽归我江东所有。”
然而,无论是志得意满的吕蒙,还是运筹帷幄的周瑜,都未曾察觉,一只致命的“夜枭”,已悄然展开双翼,将利爪对准了吕蒙的脖颈。
计划的突破口,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从事杜袭。
杜袭近日正忙着整理新附流民的户籍,这些流民多是从蕲春、柴桑一带逃难而来,衣衫褴褛,面带菜色。这日午后,他在户籍房内核对信息,轮到一户吴姓匠户时,却见家主是个年近六旬的老者,双手布满老茧,指缝间还残留着铜绿,身旁站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形消瘦,眼神警惕。
“姓名、籍贯、原业,一一报来。”杜袭抬眼问道。
老者支支吾吾,眼神躲闪:“老……老汉吴老实,儿子吴硕,原是蕲春……农户,逃难来的。”
杜袭心中一动——老者双手的老茧绝非农户所有,倒像是常年打铁、铸铜的匠户。而且,他提及“蕲春”二字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愤。
“既是农户,为何双手有如此厚的老茧?”杜袭追问,语气平和却带着压迫感。
吴老实脸色一白,支吾着说不出话。杜袭见状,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他挥挥手,让左右吏员退下,低声道:“老人家,江夏乃仁义之地,凡来投者,皆受庇护。但若有所隐瞒,恐难安身。你若有冤屈,不妨直言,太守大人定会为你做主。”
吴老实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道出了实情。原来,他并非农户,而是蕲春官营匠户,世代为江东水军铸造船用铜件、船铃等物。一年前,他儿子吴硕因一批铜件验收时被督造军吏刁难——军吏借口铜件“成色不足”,索要贿赂,吴硕年轻气盛,当场顶撞了几句,竟被诬陷“通敌”,要抓全家问罪。幸得一位相识的老军卒暗中报信,父子二人才连夜逃出蕲春,一路颠沛流离,最终逃到江夏。
杜袭闻言,心中暗喜,知道这或许是刺探江东军情报的关键。他当即密报林凡。林凡听闻后,连夜亲自前往流民安置点,密会吴家父子。
林凡身着便服,不带一兵一卒,见到吴老实便躬身一揖:“老人家,我乃江夏太守林凡。听闻你父子遭江东军迫害,心中愤慨。若你能为我提供江东军的情报,我不仅赠你黄金百两,还会派亲兵护卫你父子安全,在江夏为你置办田产,保你安度晚年。”
吴老实望着林凡真诚的眼神,又想起江东军的迫害,眼中怨愤更甚。他攥紧拳头,沉声道:“太守大人若真能为我报仇雪恨,老汉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一旁的吴硕也开口道:“太守,我随父亲在匠营多年,吕蒙所部的战船规制、换班规律、后勤习惯,我都一清二楚。尤其是吕蒙,他有个习惯——每战之前,必在旗舰尾楼独自饮酒观星,思考军务。此时他身边护卫极少,且多在楼下值守,是下手的最佳时机!”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让林凡心中豁然开朗。他当即与张嶷商议,结合“夜枭”小队多日来对三江口敌营的远距离观察——比如吕蒙每日登尾楼的时辰、护卫的换岗间隙、水寨的巡逻路线——逐步完善了刺杀计划。
他们最终决定,不走水路强攻旗舰——那样目标太大,江东水军战船密布,一旦被发现,便是插翅难飞。而是采用“混入—潜伏—突袭—水路撤离”的方案,如同毒蛇般潜入敌营,一击致命。
数日前,江夏军与江东军在边境发生了一场小规模冲突。战场上,江夏军“节节败退”,士兵们丢盔弃甲,仓皇逃窜,留下了不少破损的衣甲、旗帜,还有五具“阵亡士卒”的尸体。这些尸体经过特殊处理,面目模糊,身上的伤口逼真,而衣甲内衬中,藏着几封伪造的密信。
密信是林凡亲笔伪造,字迹潦草,纸张泛黄,上面写着“江夏军粮仅够三日”“士卒怨声载道,多有逃亡之心”“某愿率部投吴,望吕将军接纳”等内容。江东军打扫战场时,果然发现了这些“战利品”。副将将密信呈给吕蒙,吕蒙看后,虽未完全相信——毕竟两军交战,虚实难辨——但心中对江夏军“军心涣散”的印象,却又加深了几分。
三日后,一支由三艘小船组成的补给船队,正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前往三江口江东大营。船上装满了新鲜蔬果、活鱼,还有几坛美酒,是江东后方为犒劳前线士兵送来的。
当夜,船队途经一处芦苇荡时,夜色如墨,江风习习,芦苇秆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突然,数道黑影从芦苇荡中窜出,如同鬼魅般登上小船。护卫船队的十余名江东士兵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捂住口鼻,利刃划破喉咙,悄无声息地倒在血泊中。船工们吓得魂飞魄散,被黑影们绑缚塞口,扔到岸边的浅滩上。
这些黑影,正是“夜枭”小队的队员。他们迅速换上船工的衣物,为首的是原江夏水军什长陈朔——他母亲是吴郡人,说得一口流利的吴语,机敏果敢,是此次行动的先锋。其余队员则伪装成哑巴帮工,脸上抹着锅底灰,显得憨厚木讷。
陈朔仔细检查了船上的货物,确认无毒后,下令船队继续向三江口驶去。夜色中,这支“冒牌”补给船队,如同幽灵般,朝着虎狼环伺的敌营进发。
寅时三刻,天色将明未明,江雾弥漫,能见度不足三丈。三江口江东水寨内灯火通明,巡逻船只往来穿梭,船上的士兵手持火把,警惕地扫视着江面。
“站住!何方船队?”外围哨卡的士兵高声喝问,手中的长戟对准了船队。
陈朔站在船头,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操着流利的吴语答道:“弟兄们辛苦!我们是后方来的补给船队,送蔬果活鱼来犒劳大家的!”说着,他举起手中的令旗和文书——这是从原船队护卫身上搜来的,正规无误。
哨卡士兵接过文书,借着火把的光芒仔细核对,又检查了船上的货物,见确实是新鲜的补给,便挥挥手:“放行!停靠到民用码头区域!”
船队缓缓驶入水寨内港,停靠在指定码头。陈朔指挥着“哑巴”帮工们开始卸货,动作看似缓慢,实则暗中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两百步外的一艘大型楼船上——那便是吕蒙的旗舰“飞云”号。
“飞云”号通体漆黑,船身高大,共有三层,甲板上插着江东军的“吕”字大旗,迎风招展。周围有四艘走舸巡逻,船上灯火通明,甲板上的持戟卫士来回踱步,眼神警惕,看似戒备森严。
但陈朔并未慌乱,他按照吴硕提供的线索,仔细观察着“飞云”号的每一个细节。很快,他发现了一处破绽:在“飞云”号尾楼一侧,有一条用于上下小艇的悬梯,悬梯下方的水面,正好处于一盏气死风灯的光影边缘,形成了一小片相对昏暗的区域。而且,根据吴硕所说和“夜枭”小队多日的观察,清晨换岗前后,尾楼附近的守卫会有半柱香的松懈时间——换岗的士兵急于交接,接班的士兵尚未完全进入状态,正是潜入的最佳时机。
陈朔心中迅速调整计划:原计划是设法混上旗舰,但“飞云”号守卫虽有松懈,却依旧严密,硬闯风险太高。不如利用清晨的雾气和昏暗区域,派水性最好的队员从水下潜近,攀爬上悬梯,直接突袭尾楼!
他当即对身旁的三名队员使了个眼色——这三人是小队中水性最好的,其中便有那个勇猛过人的阿猛。三人会意,悄悄退到船尾,假装整理货物,实则暗中做好了准备。
辰时初,天色微亮,雾气依旧未散。水寨中响起了换岗的号角声,隐约传来士兵们的喧哗声。“飞云”号尾楼处的灯火摇曳了一下,甲板上的脚步声变得稀疏,换岗的士兵正在交接,注意力并不集中。
“行动!”陈朔低喝一声,声音压得极低。
三名“夜枭”队员迅速脱下外衣,露出里面紧身的黑色水靠,口衔短刃,背负小型连弩和数支毒箭,身上涂抹着特制的油脂——这种油脂能减少水流阻力,还能隔绝气味,避免被江东军的警犬察觉。他们如同三条灵活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江水中,朝着“飞云”号尾楼方向潜去。
江水冰冷刺骨,队员们咬紧牙关,控制着呼吸,四肢协调地划水,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两百步的距离,在他们精湛的水性下,不过片刻便已接近。三人避开巡逻小艇的航道,潜至“飞云”号巨大的船体阴影下,借助船身的遮挡,隐藏住身形。
为首的阿猛取出特制的飞爪——飞爪的铁钩上包裹着消音棉垫,避免碰撞发出声响。他在手中摇了摇,看准尾楼栏杆下的一个木柱着力点,奋力抛出!
“嗒”一声轻响,微弱得几乎被江水拍打船体的声响掩盖,飞爪牢牢勾住了木栏。阿猛用力拽了拽,确认稳固后,对身后两人比了个手势。三人依次抓住绳索,手足并用,如同猿猴般迅速向上攀爬。他们的动作轻盈而敏捷,没有发出丝毫多余的声响。
尾楼之上,是一间独立的舱室,门外有一小块平台。此时,平台上果然只有一名守卫,拄着长戟,脑袋一点一点,显然有些昏昏欲睡——换岗交接的混乱让他放松了警惕。
阿猛率先攀上平台,如同鬼魅般欺近。他左手猛地捂住守卫的口鼻,右手持淬毒匕首,在其颈侧迅速一划!锋利的匕首划破皮肤,深紫色的毒药瞬间渗入血液。守卫的身体一软,连挣扎都来不及,便被阿猛轻轻放倒在地上,拖到平台角落的阴影中。
另外两名队员也已攀上平台,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都闪烁着决绝的光芒。舱室内亮着一盏油灯,窗户半开,隐约可见一人凭窗而坐的背影,身着银甲,手中端着一杯酒,似乎正在饮酒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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