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并行与换拍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并行与换拍 (第2/2页)夜更深,牛角灯下,老人把第一块小牌翻面,执笔写下一行字:“站时不怨,走时不争,收时不拖。”他放下笔,又笑着把第二块推给一个瘦瘦的小孩:“你写。”
小孩咽了咽口水,歪歪扭扭写出四个字:“慢也算赢。”
朱瀚看着,忽而觉得胸口那盏火更稳了些。
他把手放在石桌沿,轻轻吐出一口气:“明日并行与换拍。”
“并行?”朱标抬头。
“人多,线多,就要并。”
朱瀚道,“并行里换拍,谁快谁慢不是看脚,是看心。”
“我明日走在第二条线。”朱标笑,“我想试试‘换拍’。”
“你先别带人。”朱瀚看他,“你先让自己跟别人换一次。”
“好。”朱标应了,“我找韩侍郎。”
“他会换。”朱瀚也笑。
翌日一早,院中画了两圈,圈里各自练,各圈之间有一小段并行区。
朱瀚往并行区一立:“过这儿的时候,不抢,眼看对方的肩。你收我进,你进我收。记住两句话:‘你不是路障’,‘他也不是风’。”
“我不是路障,他也不是风。”
白榆在口里念了一遍,念着念着就笑了。
他第一次与韩朔并肩过并行区,韩朔肩没动,他也没动。
两人像两条绳一样轻轻交一交,又各自回到自己的节奏里。
第二次走到这儿的时候,白榆忽然在心里说了一句“到”,再次稳过。
“换拍。”朱瀚道,“谁愿意换?”
李合第一个举手:“我试。”
“你把步子放慢半拍,跟第三圈那位老匠人并上。”
朱瀚指了一指,“老匠人呼吸长,你别抢。”
李合应声,过去与老匠人并肩。
他的步子先慢下来半拍,老匠人的呼吸正好把他托住。
两人像两根不同粗细的竹,靠在一起,风一吹,就一块儿响。
过了并行区,李合回到自己的圈,忽然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点意外的欢喜:“王爷,这一回,我像长了一截。”
“你长了。”朱瀚道,“不是腿,心。”
换拍练了三轮,众人渐入佳境。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像有人拖着东西。
阿槐正要出去,被朱瀚抬手拦住:“别看。”
片刻后,脚步声停在门外。
有人轻轻咳了一声,像在提醒里面的人。
朱瀚笑了笑,对众人道:“继续。”
他自己走到门边,推门半寸,看了一眼——门外几名青年抬着一只旧鼓,鼓皮绷得不匀,鼓钉又松。
为首的人拱了拱手:“我们……我们想借院练手。”
“鼓进来。”朱瀚把门开了,“不过鼓声听我们,不是我们听鼓。”
几名青年面面相觑,终究把鼓抬进来,放在院心边上。
为首的人试着敲了三下,“咚、咚、咚”,拍子重,脚底却虚。
朱瀚不看鼓,只看人:“鼓不是让人赶的。你把自己的脚先站住,再敲。”
那人愣了愣,按朱瀚的法先站,肩落,腰里收住,呼吸跟脚。
再敲,鼓声忽然稳了一寸。并行区的人几乎同时换拍,像早已约好。
鼓声在院墙间来回弹了一圈,竟与两圈的脚步合在了一处。
“你看。”朱瀚笑着对那青年,“是鼓跟你走,不是你跟鼓跑。”
青年抬头,脸上浮起明净的神色,狠狠点头:“多谢王爷。”
朱瀚摆手:“谢你把鼓搬进来。”
这一天的练习直到日落才收。
人群离开时,没人舍得出声,像怕惊动了什么。
缪行把院门掩上,回头看朱瀚:“王爷,今日‘并行与换拍’这件事,像两条河合在一处。”
“是两条路。”朱瀚纠正,“不是河。”
“路就好。”缪行笑,“路是走出来的。”
清晨,旧学府的院门刚开,便见白榆领着几个孩子蹲在石阶前,正用竹片刮石缝里的青苔。
“白榆,”朱瀚站在廊下唤他,“这活儿留着给新来的。”
白榆抬头,手里竹片还沾着湿漉漉的苔丝:“王爷,他们昨儿夜里翻墙进来,说想早些学‘并行’。”
话音未落,墙头果然探出几个脑袋,其中一个少年慌忙要缩回去,却被同伴拽着脚踝倒吊在墙上,惹得孩子们咯咯直笑。
“下来吧。”朱瀚也笑,“不过今日不练并行,先学‘听’。”
他转身从石桌上拿起昨日那面旧鼓,“白簪,把鼓架到第三圈中央。”
鼓声响起时,朱标正从太学回来,怀里抱着五块新刻的小木牌。
他老远就听见鼓点杂乱,走近了才发现众人围成三个圈,却无人走动——李合赤着上身,手持鼓槌站在鼓前,额角青筋暴起,可每一下都砸得歪歪扭扭。
“停。”朱瀚抬手,“李合,你敲鼓时盯着谁的脚?”
“回王爷,”李合抹了把汗,“盯着老匠人的鞋尖。”
“为何?”
“您说……说要看呼吸,可他呼吸太轻,我只能看脚……”
朱瀚摇头,从他手里接过鼓槌:“鼓是活的,人也是活的。你盯着他的脚,鼓就死了。”说着突然扬手,“咚!”
鼓声如惊雷,惊得外围几个孩子跳起来。
可再看朱瀚,他分明闭着眼,鼓槌却随着某种无形的节奏起落,时而急如骤雨,时而缓似溪流。
“听。”他睁开眼,“听自己的心跳,听旁人的呼吸,听风穿过院角的槐树——这才是鼓该跟的。”
朱标忽然轻咦一声:“皇叔,鼓声和您的脚步……”他指着朱瀚踩在青石板上的布鞋,“您每敲三下,左脚就往前半寸。”
“好耳力。”朱瀚笑着将鼓槌抛给他,“你来试试。”
朱标接过鼓槌时,手心微微发烫。
他学着朱瀚的样子闭上眼,可第一下就敲在鼓边,震得虎口发麻。
人群里传来压抑的笑声,他却咬了咬牙,第二下、第三下……渐渐摸到了些门道。
当鼓声终于能连成串时,他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不是杂乱的,而是像潮水般层层推进。
“看。”朱瀚的声音在耳畔,“他们跟着你的鼓在走。”